永平侯赵怀远是历经两朝的名将,执掌十万神威军驻守北疆。
两月前大胜西岳国后,班师还朝。
庆功宴上元启帝圣心大悦,问赵怀远想要什么赏赐?
赵怀远说,希望今年能在府中与妻儿过一个中秋节。
在场众官员皆唏嘘感慨,而元启帝闻言哈哈大笑,当即应下。
不仅如此,他还将吏部尚书千金杜蓉蓉赐婚给永平侯嫡长子赵承毅,年底奉旨完婚。
允许赵怀远在府中看着长子成亲,等过完年后再回北疆戍边。
所以赵怀远想起了那对被他遗忘在赵氏宗族里的庶子庶女,想着全家一起团团圆圆地过个好年。
正因为如此,当晋阳县令得知情况,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永平侯赵怀远如今圣宠正隆,他府上的少爷小姐在这里受人欺—凌,若是传到了京城,这梁子可结大了,哪还敢把这对小祖宗请到府衙。
他直接命人将两姐弟妥善安置在馆驿的最奢华客房,特地派了府中的貌美丫鬟和小厮前去服侍,并亲自对宣宁说一定严惩那些恶霸,绝对不会再发生当街逞凶欺负良民的事情。
宣宁不置可否,表示无论县令如何做,她都会将耽误在晋阳县的事情如实禀告永平侯,让他好自为之才作罢。
当然她也还不知道,这个当街行凶的死对头杜贯他爹很快将和永平侯府联姻这件事。
这会儿她刚刚包扎好伤口,就看到小胖子一瘸一拐进来,走到她面前抱住她胳膊:“姐,刚刚吓死了我,我今天差点害了你!”
宣宁嫌恶地拎起他的后脖领,让他与自己平视:“行了,关你什么事?刚才还爬不起来,现在满地跑?你的伤不想好了?”
小胖子见到几个丫鬟嗤嗤笑,顿觉臊得慌,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别扭着小脸认真认错,说:“姐姐,今天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拉着姐姐下车买包子,就不会遇到那些流氓了!”他说着挤着浮着淤青的小胖脸开始抹眼泪。
明明已该是个半大小子,可看着还如七八岁男童一样矮胖,宣宁心一软,抱了抱他:“赵承希,你已经十一岁了,是个男子汉了,别动不动还抹眼泪。”
赵承希吸溜着鼻涕,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了,今天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绝不会再让姐姐被欺负了。他内心暗暗下决心,回京城后一定要求着爹爹教他功夫,爹爹是大将军,一定很厉害!
宣宁听不到小胖子的心声,就算听到也会嗤之以鼻,这个大将军若是这么强,早干嘛去了,派了个尖嘴滑舌的小厮护送姐弟俩,存心是要姐弟俩死在路上才好!
说起来,赵承希虽然是侯府少爷,但因幼时把嫡姐赵芙推进了荷塘,连带着葵姨娘这房一起被赶出来侯府,几人在淮南赵家宗族吃尽苦头,他也时常被宗族的孩子打骂有爹生没爹养,他一反抗就被人踢得鼻青脸肿也没人管。
且他对吃的也特别执着,只要能吃饱就绝对不会饿着,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顿,是不是又要去和猪狗猫争食?
当从脑海里获取这些印象时,宣宁特别心疼这个孩子,甚至有点惺惺相惜,大概自己前世也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吧?
入夜后小胖子抱着被子从门缝里探进脑袋,可怜兮兮地问宣宁:“姐姐,我又做噩梦了,今晚能不能在你房间里睡?”他浑然忘了早前下定决心要变强的想法。
宣宁确实还没睡,她在想今天那两个接她们回京的马车夫和小厮,说是贪生怕死躲在一边看戏,倒情有可原,毕竟杜贯这一方人多势众。
但当情势反转时那两人的懊丧又嫌弃的目光又是怎么回事?
“过来吧,你睡床里边。”宣宁说。
“啊?姐姐,夫子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就在软榻上就好…”
“哦,那你滚回去吧。”
开玩笑,虽然大夫说这孩子除了皮外伤不碍事,可她知道这孩子内伤也不轻,若是打地铺整出高烧来怎么办?
赵承希当然不会滚,他拉上门扭扭捏捏地爬上床,小胖身子一骨碌滚进了被窝。
宣宁看着他这灵活的动作,嘴角抽了抽:“赵承希,你痛不痛?”
赵承希记忆里还从来没和姐姐同榻而眠,兴奋地嘴角抑制不住往上翘,哪还顾得身上的痛,只觉得从脚底心暖到头发丝的幸福感:“不痛,有姐姐在。”
宣宁眨了眨眼愣了一下,而后侧过脸将眼角酸涩咽了回去,叹了口气替他掖好被角,自己也和衣睡下:“睡吧,赵承希。”
时值秋夜,夜风微冷。
晋阳地处中原,物产富饶,经济繁荣,又靠近皇城边界,向来太平祥和。
今夜三更刚过,几个黑影猫着腰从馆驿的后墙翻了进来,守在马厩的老头听到动静,正要惊呼,就被捂住了嘴。
其中一人往他鼻子里吹白烟,几息功夫,老头就失去了意识,昏倒在马厩里。
“主子,有效!那大夫没骗人,是迷—烟!”
若是宣宁在这里,就会听出这个狗腿子正是今日在大街上拿刀刺她的男人。
而这个‘主子’,当然就是杜贯了。
杜贯虽然家中有靠山,可毕竟是外室之子,拿不上台面,若是真让里面这一对侯府姐弟闹上京城,那他和娘岂不是没活路了?
大丈夫当下手时就下手!
要怪就怪那对姐弟仗势欺人,怨不得他。
可笑也不想想是他当街仗势欺人在前。
同样的黑夜里,也有两个黑影从厢房里摸黑出来,正是白日里躲着看戏的马车夫马老三和小厮方四,托了两姐弟的福,他们也享受了丫鬟伺候,高床软枕。
可他们是受夫人之命前来阻止两姐弟进府,若是今夜不做点什么,他们怎么都不甘心啊。
马车夫压低声音:“哎,你说这毒药真的无色无味?”
方四:“我怎么知道,夫人身边的嬷嬷给的!”
马车夫:“都不试一试就用,早知道刚才去买点砒—霜得了!”
方四:“砒—霜?你有病吧,想让咱都搭进去吗?瞧你一脸聪明样还以为是个人精!”
马车夫急忙拉住方四:“等下,有人!快躲躲!”
很快两人就看着那三道眼熟的人影,还胆大包天不蒙脸,直接出现在了那两姐弟的房门口。
只见其中一个人举起一根小指细长的竹管捅破窗户纸,正往里面吹了什么。
马车夫和方四两人对视一眼,惊喜无声地笑了:有戏!
须臾之后,两人就看到那杜贯和两个贼人悄悄推开了门缝往里看——
方四也跟着马车夫屏息凝神窝在暗影角落等待,几个眨眼间,那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合上了门。
三人进屋,只见屋中一片漆黑,绕过山水画屏,里面三重纱幔低垂,看不真切。
几人纷纷塞着鼻子,相互打了个手势,眼中精光烁烁朝里走去。
只是里面那人早有准备,还没等几人走近,纱幔间人影一晃,如疾风骤雨般的掌风将几人迅速击倒在地,连个痛呼都没来得及没发出就晕了过去。
宣宁抱臂冷笑:“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她早就料到那晋阳县令阳奉阴违,白日里就听说这杜贯的什么姐姐在宫里头做娘娘,能得县官包庇也是预料之中。
只不过——这晋阳县令也太敷衍了!
她目光在几人腰身上一扫,蹲下身搜出了几个荷包,那杜贯的钱袋还有几个赤金的梅花锭,她顿时眉目飞扬地笑了:“正愁没银子,这下好了!”
想到回到永平侯未知的生活,有钱才是王道啊!
宣宁趁着夜色一边将这些贼人投进了馆驿外的护城河,一边思考着生财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