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母亲，儿子所犯何错？”
顾知涵错愕的捂着脸颊，方才的乖顺模样早已荡漾无存，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恨意。
他进府时日虽短，可架不住老夫人和顾景谦溺爱，下面人又惯会揣测主子心意，也都少爷长少爷短地顺着，何曾被人当众打过脸？
“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我要找父亲评理！”
爹爹接他回家时说过，往后不会再让他吃半点苦，就连身为长公主的嫡母，也得对他小心翼翼的呵护。
今日居然扇他巴掌，果然是像下人说的，长公主终归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对他不亲是吗？
“这些日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云姝荷走下马车，疾言厉色道：“在太学欺负郡主，回家忤逆长辈？”
说罢一个眼神递给宝珠，后者心领神会，过去将人踹倒。
“见到长公主归来，居然不下跪请安！”
顾知涵膝盖撞在地板上，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狡辩，“是那死丫头先骂我是野种的，我要是不教训她，以后我怎么在太学立足！”
门房管事见事态严重，早已拔腿跑去后院喊来了顾老夫人，隔着老远就听到老夫人胡搅蛮缠的声音传来。
“哪有小孩子间不拌嘴的？涵儿才多大懂什么？你好好说就是，带个孩子又不是审犯人，何必动刑？”
“动刑？”云姝荷惊诧地看向婆母。
“世家公子一言一行皆代表家族涵养，本宫训斥顾知涵，在婆母眼里却是动刑了？”
前世到底有多瞎，才会看不出来顾家上下都在排挤她，防备她，利用她，算计她？
“祖母，我的膝盖好疼啊！”顾知涵惯会顺杆往上爬，当即哭兮兮地卖惨博同情。
果不其然，老夫人不由分说就扑过去推开宝珠，抱住他乖孙长乖孙短地叫唤。
云姝荷敛去浑身怒气，强装平静道：“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顾知涵居然欺负郡主，豫亲王今日进宫找父皇告状，要父皇严惩这个逆子！”
“事情都闹到了天子跟前，婆母，你还觉得这是小事吗？”
顾老夫人愣住，“小孩子玩闹罢了，豫亲王府好歹也是皇亲贵胄，怎么会这般小气。”
上一世，婆母也是死乞白赖的耍赖，以为豫亲王不会把事情闹大。谁知后面王府找上门来咄咄逼人，那骇人的势头若是顾知涵不以死谢罪很难收场。
顾家溺爱顾知涵如珠似宝，不愿让他被豫亲王惩治，转头便把云姝荷推出去当挡箭牌。
而她当真也是愚蠢至极，为保全养子素颜白衣脱簪披发，亲自向豫亲王妃道歉。
可小郡主是豫亲王的老来子，从小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说什么都不肯放过顾知涵。
最后无奈，云姝荷只好请元皇后出面，作为见证人，将自己最爱的南阳夜明珠以及珊瑚绿如意赠予小郡主。
“婆母，你出身乡野，但也得知道祸从口出。”云姝荷冷笑。
就顾老夫人这张嘴，前世不知得罪多少达官贵人，可到头来放下身段去赔礼道歉的人却是她这个公主。
“大不了让涵儿跟她道个歉就是了！”顾老夫人一脸尖酸刻薄，“她一个小小的郡主还能比你这个长公主金贵不成？”
云姝荷忍不住发笑：“本宫这个长公主他们自然不敢得罪，但顾知涵只不过是个养子，本宫劝婆母最好让他去负荆请罪，或许王爷还会饶他一命。”
“什么？负荆请罪？”顾老夫人听到这话气得直跳脚，“我看你就是小题大做，涵儿可是我心尖上的宝贝，你居然让他受此等痛楚？”
云姝荷懒得听她废话，出言打断：“本宫未生养过，自是不如婆母会教养孩子，既然婆母如此教养孩子，以后便由婆母教养顾知涵吧！”
“我求之不得!”
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而顾知涵听到自己不用日日被嫡母管教，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数日后。
宝珠一边打扇，一边将这些天发生的好事，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公主听。
“公主，顾知涵近几日没去太学，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的，下人们饱受折磨，老夫人居然还一直纵容他，昨天差点还把一个小丫头给淹死呢。”
云姝荷手里拿着茶盏，轻轻的拂去上面的浮沫，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让他继续闹，闹得越大越好。”
捧杀嘛，总得有个过程。
前院传来了激烈的打砸声。
宝珠吓了一跳，起身吩咐院外小厮：“去看看前院是怎么了。”
“慢着！本宫亲自去。”
云姝荷起身，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前院走去。
前世，王府的人就是在这一天来捉拿顾知涵的，这等好事，她怎么能错过呢？
云姝荷来到前院，看见满院狼藉，人乌泱泱的站了一圈。
顾老夫人将顾知涵死死护在怀里，“就算你们是豫亲王府的人，可我儿子也是朝廷命官，岂能任你们随意欺负？”
云姝荷心情甚好，却又不得不装出疑惑的模样：“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看到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拖着顾知涵躲到她身后，“豫亲王府的人说是要带走涵儿，跟他们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你快救救涵儿吧！”
来抓人的都是有眼力见的，自然知道云姝荷身份尊贵，见顾知涵躲过去后，便都停下动作。
“看来婆母还不知道顾知涵犯了什么错？”
“不就是两个孩子拌嘴，有什么大不了的。”
“呸！这小杂种言语调戏我家郡主，被骂后死性不改，竟当众撕毁郡主衣衫，侮辱郡主，拖出去凌迟都不为过！”
顾老夫人惶恐不已，方才挺身阻拦时胳膊挨了不少闷棍，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低声下气地开口求救：“涵儿年少无知，荷儿你救救他，怎么说你也是他的母亲啊！”
顾知涵也立马跟着跪下磕头认错，“求母亲救救孩儿，孩儿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不惹是生非。”
云姝荷蹙眉，“前些日子本宫想要好好教他，是婆母说本宫不会教孩子。”
顾老夫人忙不迭掌嘴，“荷儿你别往心里去，只要你肯救救涵儿，往后你如何教养涵儿我绝不插嘴！”
“哪怕用刑也绝不插手过问？”
云姝荷轻飘飘地问，王府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眼神凶狠地在顾知涵身上打转。
顾老夫人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但又没办法只得咬牙答应，“绝不！”
云姝荷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这才不急不慢地对那头人道：“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本宫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
打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来之前王爷下令一定要把顾知涵抓回去，可长公主发话他们也要听，低声交谈商量后便抱拳离开了。
院子里霎时间寂静无声。
云姝荷不冷不淡地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顾知涵，亲昵的弯腰将他拉起：“今日之事吓到你了，你先起来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顾知涵满脸震惊与错愕，不可置信的抬头，正好对上云姝荷笑意温柔的脸。
前几日公主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今天居然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真是青天白日里见鬼了。
倒是顾老夫人惊魂未定，也觉得乖孙受了委屈，见她没有要教训孙儿的意思还以为是她突然开窍了，不疑有他，便扶起顾知离开前院。
望着祖孙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云姝荷眼底的恨意再也暗藏不住。
顾知涵骨子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比她这个日夜督导的母亲更清楚。
前世他惊才绝艳的背后，得益于云姝荷殚心竭虑的付出，这一世没了她倾尽心血的教养，倒是叫人好奇这根歪苗最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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