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鼎诚在家人的关怀下一天天长大,从襁褓中的婴儿到蹦蹦跳跳的儿童,他如今已经三岁了。三年来,他时常感冒生病,可愁坏了陆卫边夫妻。所幸,并无大碍。又是一年除夕夜,陆家人像往常一样围着桌子闲谈。”听说了吗?咱们出村出了一个万元户啦!”说话的是李秀香,她昨天跟同村的陆红庭家媳妇王芳一起洗衣服的时候亲耳听王芳说的。陆红庭在苍梧市打工,听王芳说他在那边蹬三轮车一个月可以挣1000元左右,一年收入1.2万元。这可比种田强太多了,李秀香很羡慕。“难怪这次陆红庭回家过年的时候骑着铃木牌摩托车,后面还挂着一台可以看节目的电视机,原来是在外面发达了呀。”陆卫边回应道。“那你还不学着点,跟他一样出去闯闯,我们娘几个也好跟着享福。”李秀香语气中略带埋怨地说道。
此时,老大陆耀庭和弟弟陆鼎诚正围着饭桌底下转圈圈。两个人你追我赶的,好不快乐。“打小就看出来了,陆红庭这娃有出息呀,会赚钱。”奶奶姚巧慧插话道。大人们在闲谈,孩子们你追我赶的玩闹。“哎哟!你慢着点。”李秀香吃痛地说道。她现在有孕在身三个月了,冷不丁被陆耀庭撞了一下,很疼。陆耀庭看到妈妈捂着肚子非常惭愧,低着头不说话,小手一直搓着衣角。陆鼎诚年纪还小,不知道发生了啥,拉着哥哥还要玩躲猫猫。“你们两个还不快回屋睡觉,再闹腾就让你们屁股开花。”陆卫边呵斥道。“哦。”陆耀庭像逃难一样拉着弟弟飞快地跑回房间。刚才只是小插曲,大人们继续天南地北的聊着。坐在门边抽了老半天旱烟的爷爷陆云山突然开口道:“我说,卫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两娃也大了,秀香又怀了一个,你们两口子今后负担会很重。你们总不能指望守着两亩薄田养活一家老小吧。”说罢,陆云山猛抽了一口烟。他也许是呛到了,咳嗽不止。“爸,我从小就听您的。您说我应该怎么办呢?”陆卫边询问道。陆卫边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又没读过啥书,从未出过远门的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看那,你不能再窝在这小山村啦,是时候出去闯闯啦。”爷爷陆云山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老头子!你让咱儿子卫边出门?他可从来没有出过安丰县呢?”奶奶姚巧慧抹桌子的手停下,惊讶地提出质疑。她实在想不到老头子会主动提出让小儿子出远门,她心里那是一万个不舍得。“哪有守着窝活一辈子的鸟,大了就该独自觅食了。”陆云山生气道。他也舍不得儿子出远门,可是总不能窝着家一辈子没有出息吧,何况娃娃们还要指望他赚钱养活哩。“爸,去哪里闯呢?”陆卫边低着头问道。“去苍梧市吧,那边改革开放搞的有声有色。陆红庭他们不就在那发的财嘛,你去那和他们也有个伴。”爷爷陆云山盯着陆卫边,猛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答道。“爸,我就读了个小学,除了种田,啥也不会呀。”陆卫边似乎有所顾虑,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饿死。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去过去千里之外的福清省贩盐来卖,你个没出息的。你就不能向人家陆红庭学学,他不也没读几年书嘛,还不是照样成了万元户啦。”老爷子生气了,说话时发白的胡子抖了几下。一旁听两人对话的奶奶姚巧慧忍不住了,护子心切的她急忙说道:“卫边还小,他从没出过远门。我们多帮衬着点,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嘛。还小?孩子都打成酱油了。他再窝家里,迟早变成一块废铁。”爷爷陆云山气呼呼地说道。“那秀香和两个孙子怎么办?”姚巧慧问道。“我们身子骨还硬朗,可以照顾他们。”陆云山答道。“就靠我们两个老骨头,能撑得住么?”姚巧慧不满地说道。她何尝不知道外面可以多赚钱,但是她就是舍不得儿子离家。“妇人之见。哼!”陆云山生气了,烟也不抽了,收起烟袋,起身就回屋了。见老爷子真生气了,大家一时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沉默的陆卫便开口了:“要么,我去苍梧?”陆卫边真是被刺激到了,从小没吃过啥苦头的他也想出去闯闯。他不是没有赚钱养家的心,只是以前过于依赖父母罢了。现在已经不是吃大锅饭的人民公社时代了,市场经济的观念冲击着人们薄弱的价值观,能赚到钱的人才叫有本事。陆卫边心动了,他做梦都想发财。李秀香虽然舍不得陆卫边出去打工,特别是现在她有孕在身,正是需要老公陪伴的时候。可公公陆云山说的没错,男人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她也希望自家老公可以像陆红庭一样骑着摩托车带着电视机风风光光地回家过年,那模样老神气了。“秀香,你看我出去打工可以吗?”陆卫边询问道。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跟老婆商量的,她要是不同意,那就不去了。李秀香没有多说什么,就一句话:“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说完,李秀香给了陆卫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打着哈欠也回房睡觉了。陆卫边坐在桌边想了很多。他确实老大不小了,这几天他也注意到小伙伴陆红庭那神气的被众人围着的模样。于是在纠结了许久后,他对妈妈姚巧慧说道:“妈,我打算年后就跟陆红庭去苍梧打工。你觉得可以吗?”姚巧慧也不好多说什么啦,儿媳妇都不反对,她还操心啥,于是她就说:“好吧,出去也好。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好的。妈,那我回屋睡觉啦!”陆卫边说完就走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姚巧慧转身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洗好碗筷,姚巧慧关好灯,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回屋睡觉。“老头子,这下如你所愿了吧,卫边答应外出打工了。”姚巧慧狠狠地掐了一把陆云山的后背说道。“哎哟,疼死我了。多大岁数了,还玩这个!”陆云山闷哼了两句。“你还知道疼啊,把儿子送出去,你都不疼。”姚巧慧背过身嘟囔道,由于太过担心,不停地抽泣。“好了,老婆子,儿子出门赚钱,又不是不回来,别哭了。”陆云山安慰道。“要是他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就别过了。”姚巧慧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打小,陆卫边就是她的心头肉,尽量不让他吃苦。生产队按照工分兑换粮食那会,哪怕一个红薯,她都舍不得吃,地里忙活一天也要带回来留给陆卫边吃。姚巧慧老来得子,对陆卫边很疼爱,甚至有点溺爱,这也造就了陆卫边懦弱没有主见的性格。由于从小管教不严,陆卫边后来沾染了赌博、抽烟、酗酒等不良嗜好。这些不良嗜好给陆鼎诚一家带来了诸多苦难,当然,这是后话。
陆卫边外出打工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元宵节一过,陆卫边就收拾行囊跟着陆红庭去苍梧市打工。孩子们舍不得爸爸出远门,跑到村口一个劲的抱着陆卫边的大腿哭着求着不让他走。最后,还是妈妈李秀香强行分开了兄弟两。“苍梧离我们家不远,爸爸出去很快就会回来的。”李秀香哄骗道。眼下只能撒个谎了,没办法。“不许骗我们。爸爸,你早点回来。”陆鼎诚抹干净眼泪对陆卫边说道。“好的,乖孩子。不要送了,跟妈妈回去吧。”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陆卫边来说,他也舍不得离家。带着家人无尽的期盼,陆卫边走出了陆家庄,坐上了去苍梧市的火车,踏上了未知的前程。他们这帮人被称为“农民工”,时代的产物。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安土重迁,要不是土里刨食不能让家人果腹,有几人愿意背井离乡呢?
“我说老头子,你也真够狠心的,卫边都出去打工半年了,你也不过问过问。”一天,地里干活的时候奶奶姚巧慧埋怨道。“有啥好问的,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好自己吗?”嘴上说不关心,其实私底下陆云山早就托人问过儿子陆卫边的情况了。他在苍梧已经落脚了,跟着陆红庭一起蹬三轮车,一个月也有千把块了。最近陆卫边准备托熟人给家里寄钱,毕竟他是一家之主,一家人等着他养活哩。“你真狠心,早知道说啥也不让儿子出去了!”姚巧慧丢下菜篮子,坐在田埂上自顾自地抹眼泪。“瞧瞧你,哭啥。儿子在外面好着呢,最近还准备往家里寄钱。”见老伴真伤心了,陆云山放下刚摘的丝瓜平淡地回应道。“知道了还不早说,害我瞎担心。你个死鬼!”说完,姚巧慧一把接过陆云山递过来的丝瓜,拎着菜篮子开心的走了。孙子们还等着吃午饭呢。“等等我呀。”陆云山扛着锄头在后面喊道。“地里活干完了?没干完不要回来!”姚巧慧对陆云山心有不满,故意刁难道。“菩萨保佑,我儿子平平安安就好。”路上,信奉佛教的姚巧慧心里不停地默念。再有些日子,儿媳妇就要生了,陆家此刻可不能有什么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