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那个白面太监。
当初曲阳侯欲将虞湘赶出侯府,是他突如其来的求情,让虞湘得以留下。
对虞湘来说,当时看来自然是好事。
而如今,却是要命的祸事。
那个太监,分明是早就知道侯府会有这样一遭,摆明了是在替自己出气。
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又或者,他背后的主子,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为何要这样做?
黎桑自那事后便想了好几回。
将祖上八辈都翻了个遍,也没想到一个与皇家有交集的祖宗。
到最后只能归结于当今天子仁善,听说了顾谨之的恶劣传闻,同情她这小女子,故下了和离圣旨。
虽牵强了些,但想不通的事情,黎桑也就不再过分深究。
她现下还担心着另一件事。
“所有人都下了大狱,包括孩子吗?朝廷会不会对他们用刑?”
曲阳侯府对黎桑抱有善意的人不多。
唯有几个孩子天真无邪,时常来她院里玩耍。她也会分些糕点果子给他们。
虽然后来因着各自长辈的阻挠来得少了,黎桑也是见不得他们出事的。
曹风闯荡江湖多年,见识不少。
他当即答道:“若是配合审讯,那些个官员倒是不会轻易用大刑。更何况大概率只是被牵连的孩子,甚至可能都不会被提审。”
虽是这么说,黎桑却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
她着实没想到她这公爹竟如此大胆,于滔天风险中求富贵。也不知顾谨之是否有参与其中。
不过其他人如何倒是与她无关,只是几个孩子让她有些揪心。
尤其是在明德厅替她说话的小姑娘,想到她一团稚气维护自己的模样,黎桑便如何也不能安下心。
如此心神不宁地等待了几日,朝廷终于对曲阳侯府做出了判决。
顾沉逍叛国证据确凿,被判一月后问斩。
府上其余人等虽证实未参与此案,但叛国之罪连坐九族。除顾沉逍外,皆被判流放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回京。
判决既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黎桑托了姑父在衙门中的一点关系,给送了些小孩子的厚实衣裳和围帽。再多的,却是也做不了了。
她暗地里将顾家父子翻来覆去骂了好几回,最终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顾家启程前往流放之地的那日,黎桑去了。
冰天雪地的日子,所有被押解着的人都穿得单薄。
曲阳侯府已经被抄家。虽说家底没有多少,但从前好歹是吃穿不愁。
现如今,却是只能缩着手勾着背企图留住那一丝丝难以聚集的温暖。
好在,几个孩子却是穿着厚实的小袄子,看上去还算暖和。
黎桑给边上守着的官兵头子塞了些钱,好让他对她待会儿要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快,她被特准进队伍中与犯人做最后的告别。
望着一片死寂中突然闯入的娇艳灵动,顾谨之原本无神的双眼倏然亮起。
她来了。
她终究是舍不下他。
顾谨之百感交集,心中是无尽的懊悔与愧疚。
就在侯府突然被官兵闯入抄家的那日,他因担心虞湘,第一时间跑去了她的院子。
黎桑走后,虞湘声泪俱下地解释自己只是失女心切,才会那般失言。
她哭到失声晕厥,顾谨之想起二人的过往,以及那无辜死去的孩子,终究是心软,相信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