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觉浑身血液倒流,背后立刻被冷汗湿透,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能乞求的看向棠溪闻。
可少年对我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冷声吩咐身旁的侍卫。
“去禀报父君,就说本少君在德成殿捉到了珲南的叛贼。”
我睁大双眼,在看到地上那个我刚刚失手掉落的布包后,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已经拿到了布防图,我怎么会拿到的?
若是我拿到了,棠溪帝很快就会过来,我没有任何活命的希望,又如何把布防图传递出去,更何况我不识真假,拿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若是我没拿到,那地上的布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手上,我如今在德成殿生了事,也直接断送了秦北徵在这里搜寻布防图的机会。
他为了今晚在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怎么连这一点小事都没办好。
我渐渐平复思绪,在脑海中沉静的设想着各种可能性,最后陷入深深的自责里,无法控制的落下恼恨的眼泪。
煎熬折磨的一段时间后,棠溪帝带着御前侍卫走进了殿中。
他面色深沉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向棠溪闻。
“怎么抓到她的。”
“回父君,儿臣往金殿去的路上,见到她鬼鬼祟祟的避着人,儿臣觉得有问题,便悄悄尾随她一直到这里,看到她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就让侍卫把她扣下了,她身份特殊,儿臣不敢擅动,特请父君来亲自处决。”
那个布包被呈到棠溪帝的面前,随着他一声打开的命令,我的心也高高的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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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的布包里,赫然是几件钗环首饰,在满殿灯火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怔怔的看着那些首饰,听到棠溪闻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这是我的?”
棠溪帝的眼底隐隐可见被戏弄的愠色,他厉声质问棠溪闻,“你的?”
棠溪闻马上在他面前跪下,明显的紧张惶恐。
“是,是母妃留下的遗物,她说,她说以后要给果果做嫁妆的,儿臣不知秦姑娘只是偷盗了我的东西,实在是担心她别有异心,才不得不请父君过来的,求父君恕罪!”
棠溪帝沉默的看着伏在脚边的身影,或许是出于对他亡故母妃仅有的一丝怜悯,他破天荒的选择了原谅棠溪闻。
“罢了,你是有心,起来吧。”
棠溪闻战战兢兢的谢了恩。
“想来是本君疏忽,忘了给秦将军的妹妹准备女儿家的衣衫首饰,明日本君命人给你送去,这些,就先物归原主吧。”
他神色平淡的拿起布包里的首饰,扫了一眼,而后连带着布包一起丢在棠溪闻脚下,转身离去,那些首饰散落了一地,里面的玉簪子摔得粉碎。
棠溪帝离开后,棠溪闻立刻让人为我松绑,拿掉了我嘴里的布团,他神色与方才判若两人,又恢复成了我熟悉的模样,急切的问我,“秦姑娘,你没事吧?”
我疑惑的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捡起地上的首饰,将玉簪碎片仔细的收在一方手帕里,做完这些后,他看着我笑了笑,“我们走吧。”
我没有多问,随着他走出了德成殿,半晌后他带我停在了花园假山旁,就像丰收节那晚,我有意利用他,想与他多多接触而尾随他的时候一样,他抖了抖衣摆,坐在了河流边的地上,双脚踩水。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地上已经有薄薄的一层冬雪了,河水表面也微微冻结了细碎的冰晶。
棠溪闻示意我坐下,他又看到地上的雪,想了想,把怀里的布包打开,把首饰倒出来兜在膝盖处的衣摆中,把布包铺在身边的地上。
我心头一软,轻轻的坐了下来。
“棠溪闻,多谢你。”
他转头看我,似乎因为我没有叫他“四少君”而有些惊喜。
“今晚的事,你知道了?”
我摇摇头,“今晚的事不知道,但是多谢你之前在议事殿带着果果进来,为我解围,也算是救了我哥哥一命。”
棠溪闻苍白的面色上浮起几分真切的笑意。
“不用谢我,你和秦将军没事就好,我那时在外面听到你说,你只有哥哥了,我想,我们应该是一样的,我也只有果果了。”
我心底有些难过,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犹豫着此时询问今晚的事情会不会不合时宜,棠溪闻先开口了,他声音很平缓,但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和温柔。
“我知道你和你哥哥要做什么,我愿意帮你。”
“我猜到了你们可能会趁着今天的宴会有所行动,但我不方便直接去找你,所以才在半路上等着,将你迷晕带到了德成殿。”
我震惊的与棠溪闻对视,少年的眼睛里颇有些意气风发的神采。
“你哥哥应该能想到,议事殿后厅的布防图是假的,德成殿也是假的,我把你带到德成殿引我父君过来,你哥哥听到动静应该就会优先去另一处地点,希望他已经在那里见到了真正的布防图。”
我感激不已,却还仍存疑问,“你为什么会知道真的布防图在哪?”
棠溪闻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色闪着明亮的光彩,“果果出去玩到处乱跑,她年纪小没人拦她,让她无意中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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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微茫灯火,秦北徵已经穿着寝衣,散了头发,半躺在床上正拿着本书打瞌睡。
我走过去叫醒他,刚要问他话,就见他睁开眼睛冲我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闭上了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脱了外衣,简单洗漱后熄灭了灯火,装作一副困倦的样子,打着呵欠躺到小榻上休息。
大约到寅时,我听见男人一声轻咳。
借着窗子透出的浅淡月色,秦北徵动作极缓慢的从床头的书上撕下来一张空白的纸,在炭盆里捡出一截烧黑的木枝,开始在纸上写画。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看到纸上秦北徵画了一副地图,上面有许多我看不懂的奇怪符号,他俯在我耳边告诉我,这些符号珲南宫里有人能看懂,用这样的方式可以大大缩减需要传递的信息量。
画完地图,他把纸张仔细折好,然后打开半扇窗,静静的站在窗前,等偶然一阵凛冽的风声,他借着风声的掩饰吹了声口哨。
过了一会儿,一只通体浅灰色的鸽子落在了窗棂上,秦北徵把地图纸条装在鸽子腿上的小纸筒里,又将鸽子放飞回去。
那一小团浅色的影子很快融入雪后微微澄亮的夜空里,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