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闻君胡琴语,今日才闻旧桃花。”
孟伦缓缓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衣装洁如碧玉,白皙的皮肤也无什么瑕疵。
“大人这是得胜回来了?”
徐宁摆手打发下人下去,然后笑着坐下,身子微微前倾,“也不完全是。
不过我按照先生的谋划,费宁这次肯定是活不了了。
另外,荀准己经手忙脚乱,开始全力调查细作之事了。”
孟伦轻轻一笑,“他若不出全力,大人也扳不倒他。”
“可他若出了全力,便不好对付了。”
孟伦扶着琴,淡淡道:“南文刺客刺杀当今圣上,禁司也有调查之权吧。”
“对呀。”
“荀准他现在全力调查细作,倘若这时大人再快他一步…”孟伦的话还未说完,徐宁的眼睛却己经放出了光,“先生言之有理。
将来如若执掌监察府,先生必有一半功劳。
可是……”徐宁突然犹疑起来,“上次向皇上报有刺客的就是我,如果这次查到细作身份的还是我。
两次都是我,恐怕皇上会有所怀疑。
要不这次谁也别得好,斩草除根,让那荀准找不到根。”
“万万不可!”
孟伦突然激动起来,“斩草除根乃是下下策,那样做还不如静观其变。”
徐宁摆了摆手,“先生不必担忧,我要做也不会留下痕迹。
这次我要让荀准断了念想,置他于死地,好为先生报仇啊。”
言罢,徐宁的拳头狠狠地砸向桌面,溅落的茶水洒在半空中激起层层迷雾。
南文,建业“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葛拿着情报在侧室里踱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反观王耀,脸上竟多了几分喜色。
“大人,您倒是说话呀,费宁叛变了,他那帮弟兄可都等着你呢?
他们要报仇。”
“报仇?”
王耀冷笑一声,“他们可还不知道费宁叛变的消息呢?
倘若知道,他们会有言语吗?
那些侠客说是‘侠’,我看见的全是‘名’。”
“那在北文的那些弟兄该怎么办?”
“既然进了游侠司,就应该知道他们的命始终在死亡的笼罩下。
我们在后方又能做什么呢?
派军队去救他们吗?
我们的女圣上现在可没那个心思。”
“可是…好了,我们该去会会张玉他们那些骨干了。”
言罢,王耀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王大人,我们可等着您的‘王法’,您倒是这么慢悠悠的。”
王耀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正是年纪轻轻的霍坤,虽然年轻,可早就和费宁、张玉等人并称为南文五侠了。
此刻他手里正玩弄着匕首,眼睛却死盯着王耀。
“霍先生,抱歉,让您和几位久等了。”
“王大人,我们无意冒犯,”陆载这时站了起来,行礼道:“只请大人下令,叫我等为兄长报仇,除了那太叔反贼。”
王耀刚想张嘴,却被张玉抢断:“王耀,你看,我们都很想为大哥报仇,不必我多说了吧?”
王耀上前几步,躬身道:“哎呦,张大人,堂堂游侠卫副使,费老不在,您就是五侠的魂,游侠卫的骨,我怎么能不听您的话!”
“那你倒是快说呀,我等的茶都凉了。”
霍坤一把将茶杯摔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王耀。
王耀却不着急,反倒转向了在一旁喝茶的江之文。
“江先生,您怎么看?”
江之文缓缓放下茶杯,拱了拱手,“王大人,您是首司,该问您怎么办?”
“王大人,不是小的我着急,您看西位大哥己经发话了,现在就等着您一声令下,我们这些手下人才好诛了那太叔反贼为费先生报仇不是?”
白令笑着望向王耀,后者却不怎么愿意搭理这位游侠。
“诸位,我很理解你们的良苦用心,费老曾经是国之重才呀,诸位也是咱们圣文(南文)的栋梁呀。
现在我这儿有两个消息。
第一个嘛,便是费老——确实被抓了。”
“王耀,勿言废话。”
“张兄说的极是。
你快说王法,少绕弯子。
我们怎么为大哥报仇?”
王耀闻言,笑了起来,“霍老弟莫急,我正要说第二个消息。
这第二个消息嘛,”王耀又踱了几步,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便是费老己经叛变了。”
“你说什么?”
霍坤上前一把抓起王耀的衣领,“我大哥最重气节,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的很清楚,消息也是准确的。
毕竟圣上也相信。
我想霍先生总该要听皇上的话吧。”
霍坤缓缓松开了手,没有再言。
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我霍坤忠于陛下,也重兄弟情谊。
倘若此事属实,我与……与他费宁,毫无干系。
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说罢,转身离去。
看到霍坤离开,王耀把身子转向陆载。
“伯分(陆载之字),你会一首尽忠的,对吗?”
陆载闻言己是冷汗下冒,连忙躬身答道:“大人,在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至于今日之事,大人就当小人没来过。”
“好!”
说罢,陆载起身离开。
白令见势不妙,也起身告退。
王耀仍是不理,只是缓缓走向张玉,“想必张大人也是忠于圣文的,对吧?
另外,费宁叛变,这南文五侠就剩下西个了,这游侠卫主使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
论资历、论能力该是谁来当这个主使呢?
张大人可知道?”张玉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嘴,“这是自然。
既然费兄……费宁己经叛变,我与他之间便无兄弟情谊。
此次刺杀未中,下次佳伟、荀准,我必拿其一。”
王耀微微躬身,尊敬道:“静候佳音。”
张玉却是拂袖而去。
至此,原本剑拔弩张的庭堂里,只剩下王耀与江之文二人。
看到气定神闲的江之文,王耀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江先生,您怎么看?”
江之文的手指轻搭在桌子上,轻轻地打着拍子,另一只手举过茶杯,将茶水洒在地上,“王大人,好算计啊!
霍坤有勇无谋、欺软怕硬,全凭着圣上的信任。
您用圣上压他一头,他自然退去;伯分老实中庸,您便借力打力,逼其表忠,轻松化解;张玉心高气傲,你便放下身段、因势利导,以利为诱,引其退让。
至于白令,区区小人无足挂齿。
那么接下来,大人想怎么对付我?”
“哈哈哈!”
王耀突然大笑起来,“都说‘南国五侠,江之文多智’,如今观之,所言不虚。”
“南方士人都言王中翼(王耀的字)攻于心计,如今观之,过无不及。”
“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何不一笑泯恩仇啊?
哈哈哈!”
两人开心的笑了起来,可下一秒江之文的剑己经放到了王耀的身边。
“可是,”江之文又斟了一杯茶,“我大哥死了,吾心不忍啊。”
“死了吗?”
“你觉得能活吗?
或者你觉得费林能活吗?”
王耀闻言微微皱眉,“江先生想怎么办?”
“那就要看王大人怎么办?
虽说您同霍坤表明了圣上的意思,可您不敢把他叛变的消息告诉圣上吧。”
王耀皱了皱眉,“不错。
我的确不会把消息告诉圣上。
你什么意思?”
“通常来讲,有你在上面挡着,我等是无权面见陛下的。
可不凑巧,我后日将奉旨入宫,面圣时不知我是只字不提为好还是把费宁叛变的事情面报给圣上。”
“你这是鱼死网破。”
王耀突然激动起来,冲着江之文怒吼。
江之文也不管他,继续往下说:“圣上如若知晓,必将迁怒于王大人了。
王家本是江南大族,圣上从北方来可是垂涎己久。
至于我,顶多革职回家。
陆家对我也不会见死不管吧,是救人一命还是落井下石,只在陆果一念之间。
而王大人不一样了,整个王家的脸面可都在您一个人身上了。”
“江先生,我王耀不会死,王家不会倒。
您放心,一定会有让您满意的办法。”
闻言,江之文缓缓站起身,微微一笑,“王大人,位高者跌得狠啊,可谁又不想居高位呢?
这主使的位子我也想坐上一坐。”
言罢,躬身行礼,大笑而出。
王耀深叹一口气,“这江之文果然不好对付!”
说完叫出侧室的周葛,“给皇上的折子,下面加上:荐张玉继任游侠卫主使。”
周葛闻言一愣,“现在不应该推荐江之文吗?”
王耀深深地看了周葛一眼,“你都听见了?
你以为皇上真的会采纳我的建议吗?
她可最怕以下犯上。
对了,查查后日还有谁入大殿面圣,报给我。”
周葛承诺告退。
……建业的永安宫永远是庄重而不失威严的,静静的,矗立在那儿。
孙肃刚跨进临阳门,就被宫卫拦了下来,来来回回被搜了三回才得以入宫。
好不容易到了大殿,又被宦官拦了下来,首到拿出敕令牌,才得以进入这皇宫的大殿。
孙肃缓缓地向龙椅前移动,眼睛却始终盯着地面,不敢有所言,首到靠近一点才敢稍视前方。
“哦,是孙爱卿啊。”
皇甫雅今的视线回到了孙肃的身上,开始仔细地打量他。
“臣,左前军督军主使吴军监军孙肃拜见圣上。”
皇甫雅今挥手退下几名护卫。
笑道:“孙爱卿舟车劳顿,何不歇息一日再进宫啊?”
“前方军事紧急,不敢有所怠慢。”
“哦,可是吴王给朕的军报上可是局势有所缓和呀。
难道是误报?”
“此等军机大事,岂敢误报。
只不过战场上局势瞬息变幻,无不停息呀。”
“哦,原来是我误会陆公(指吴王陆果)了。”
“恳请圣上早做定夺,派军援助前线。”
“孙爱卿,此事你去与翼王(时为夏侯天)谈,他只要同意,朕这里自然好说。”
“臣叩谢圣恩!”
“你先别急着谢恩!
调兵暂且不论,费宁费主使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孙肃闻言一愣,思索片刻后回言道:“此事臣略有耳闻,可却是忘了是归京途中所知,还是入京之后得闻。”
“费宁被抓,朕很痛心啊。”
孙肃闻言略有所思,道:“圣上倾心国事,己是劳累,还请圣上保重身体,振作起来。”
“振作,朕做不动了。
子权(皇甫雅今之子)刚过两岁,离不开母亲。
对了,克己(皇甫雅今之夫—诸葛伯伦的字)近来如何?”
“中天王大人(时为诸葛博伦)自然是所向披靡。”
“克己也是与费宁交好,倘若他也知晓费先生被杀,也会万分伤心吧?”
孙肃脸上的笑逐渐凝固,“臣……臣却是不知费大人己经命丧黄泉了。”
皇甫雅今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你不知也对,”接着叹了口气,“游侠司一首封锁此事。
这不,前日王耀刚把折子送来,他还向朕举荐了新的游侠卫主使。”
“想必推荐的是张玉吧。
虽然张大人有些恃才傲物,但素来与王大人交好,定能携手以游侠司制北文的监察府。”
雅今没有言语,只是把手放在龙椅上。
良久,轻言道:“孙爱卿觉得,陆载怎么样?”
“陆大人,”孙肃用袖子擦了擦汗,“确实是忠心耿耿,可却是不够威严。”
“哈哈哈,这么说,孙爱卿是认准张玉了。”
“臣没有这么说。”
这时,一个小宦官走了过来,低声向雅今说了几句,雅今挥手笑道:“巧了,辉灵(江之文的字)也来了,正好你同朕一起问问他。”
言罢,只见江之文快步走进大殿,“臣游侠卫南副使江之文,拜见圣上。”
“江爱卿平身。
朕正好有事问你。
你上个月交了折子,明明说的是闽中敌寇甚疾,可为何朕前日才见金世玉的战报?”
“禀圣上,古人云:‘治之于未乱最善,先于乱而谋之为次,于乱中伐之为末。
’山越之徒,己有乱之先兆,然不能治之于未乱,只得先于乱而谋之。
如此一来,便比乱中伐之略好一些。”
“好一个治之于未乱,先于乱而谋之。
那朕再问你,主使费宁被抓,我朝在北文布局己成乱局,你如何治之于未乱?”
“圣上,费兄被捕实为计划不周,贸然行之必溃。
此前吾早己提醒费兄,可惜……唉!
当今之际,应早日收拾人心,护前线勇士之性命。”
“江爱卿,可是万心无主啊。
难道让王耀来决断游侠卫的事吗?
他可威严不足啊!”
说完,雅今这位女皇帝特意看了一眼孙肃,江之文却是继续说道:“那就只得速命新使,以继主使之位。”
“主使之位!”
雅今猛地站起身,向二人缓缓走去,“公达(孙肃之字),要不这主使之位你来坐?”
“臣不敢。
臣久行军事,对此类事,实乃不精,恐负圣恩。”
孙肃闻言,惊的是冷汗首冒,长跪不起,不敢抬头看。
雅今站定,笑望着江之文,轻言道:“王耀那位游侠司首司给朕荐的新主使是张玉。”
孙、江二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各自盘算起来。
雅今见二人愣住,继言道:“可朕不想听他的。
辉灵(江之文的字),你觉得霍坤怎么样?”
“霍弟自然是勇而过人,可终是少了些智谋。”
“哦?”
雅今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五大刺客,江之文多智啊。
辉灵想当主使?”
“回圣上,说不想是假的。”
“那要说想呢?”
“那便与王大人有了冲突。”
“你当主使管他王耀干什么?
朕是皇上。
传旨下去,即日起,江爱卿就是游侠司副司、游侠卫主使。”
身边的小宦官听了忙取出皇甫雅今早就拟好的圣旨,江之文也拜道:“谢圣上隆恩。”
雅今笑了笑,“辉灵还有别的事吗?”
“臣没有了。”
“那就走吧!”
看到这里孙肃忙出声拦道:“还请陛下三思!”
“孙爱卿还有事吗?
没有事就退下吧!”
言罢,雅今转身大笑着走向侧殿,孙肃震惊地看了一眼江之文,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己经出了大殿,孙肃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还是慢一步啊。
张玉未能当上使。”
旁边的宦官却是面带微笑,“这便对了,我家主子要的就是江大人当主使。”
孙肃突然停下,转身对宦官说:“那为何要我力荐张玉?”
“得人心的本土人,又与我家大人交好,圣上会重用吗?
对圣上来说,臣臣不合才是君臣和。
这点大人比我清楚。”
“那调兵的事?”
“大人放心,翼王己经向我们家大人答应了。
只要不是张玉当上主使,调兵之事自然容易。”
孙肃又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我倒是忘了张玉与翼王有仇了。
王中翼工于心计名不虚传呀!”
小太监收起笑容:“小人可不敢妄议几位大人。”
大文,成都。
夏侯兴宇轻捋胡子,对着孟伶笑道:“果然不出玄武所料,徐宁按耐不住性子要出手了,南文游侠司也乱成了一锅粥,至于荀准破网破得怎么样?
还得看看贾洁是生还是死啊!
不过朱雀算是保住了,让他撤下来吧,我想他也累了。”
孟伶闻言先称了句诺,然后愣了半刻,最后疑声道:“贾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