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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探戈

東光作者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胡露露是个地道的北京女孩,她大方,真性情,甚至可以淡然的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不过她却并不像大家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她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前男友的那场婚礼上,她穿着怪异,头发五颜六色,脸上的妆容甚至有些诡异!虽然是当下流行的哥特风,不过出现在婚礼上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后来这个被情所伤的女孩,遇见了一个叫做梁海阳的男孩……

主角:胡露露,梁海阳   更新:2022-07-16 02: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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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胡露露,梁海阳的女频言情小说《北京探戈》,由网络作家“東光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胡露露是个地道的北京女孩,她大方,真性情,甚至可以淡然的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不过她却并不像大家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她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前男友的那场婚礼上,她穿着怪异,头发五颜六色,脸上的妆容甚至有些诡异!虽然是当下流行的哥特风,不过出现在婚礼上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后来这个被情所伤的女孩,遇见了一个叫做梁海阳的男孩……

《北京探戈》精彩片段

两个人里,我先认识的是胡露露,后来通过她才认识了梁海阳。

认识胡露露是在我外地表弟的婚礼上。

她坐“新郎朋友桌”,桌上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我还以为她是其他男宾带来的“小朋友”。

我坐的“新郎亲属桌”和她隔着好几张桌子,但是她仍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吸引我的是她那一蓬五颜六色的头发,在我看来乱得跟鸡窝一样。现场人很多,她的脑袋像海面上的一颗鲜艳的浮球,令人过目不忘。

婚礼流程是老套路,舞台上的仪式结束以后,我表弟和新媳妇换了中式礼服挨桌敬酒,一路收敛红包。到了胡露露那桌时,她站起来比新娘高出半头,然后一口一个“哥”地叫我表弟,还重重地拍他的肩膀,显得很是熟络热情。

吃下一颗新娘剥的糖后,她夹着香烟站到椅子上,大呼小叫地让新娘给她点烟。她穿着一身中性衣服,款式难以形容,脸上也化着一言难尽的妆,眼圈又浓又黑不说,嘴唇居然也涂成了黑色。

后来承蒙她告知,我才知道这叫歌特风,而且是什么死亡歌特。

真是够有病的,谁在参加朋友婚礼的时候会选择这么瘆人的打扮?除非是不共戴天的情敌。

当新娘伸着胳膊,就要成功把烟点着的时候,歌特少女得寸进尺,又从椅子上蹦到桌子上,继续为难新娘子。我蓦地发现原来她穿着一双鞋底儿少说有二十厘米厚的超级松糕鞋,像踩着高跷。

那一刻她成了全场的焦点,但是我相信新娘子并不会因为被抢了风头而有半点不开心。因为胡露露的打扮和行为举止虽然引人侧目,但是大家都能看出她还是个孩子。

尽管她大大咧咧地抽烟,尽管她给桌上的每个人敬酒和说笑张罗,用略显稚嫩的声音一边说着“今天能一桌喝酒就是缘分”一边先干为敬......尽管如此这般,她也只是一个努力掩饰自己真实面目的孩子。

有人一边和她碰杯一边竖着大拇指夸她:“北京女孩就是潇洒!”,但是更多的人都是远远地看着她窃窃私语。

“这谁呀?”当表弟夫妻准备退场时,我指着胡露露问他。

虽然敬酒时用的是矿泉水,但表弟还是被灌了很多真酒,这时他的红着脸,眼睛也直犯迷瞪,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我前女友啊!”

“别扯淡了!”我明知他在开玩笑,但还是快速地瞟了一眼新娘子,她却已经笑得弯下了腰,也像是听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

“我就不能有前女友吗?”表弟不服气地争辩了几句,但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原来他和胡露露只是一个游戏群里的网友,平时说话并不多,甚至都没有私聊过,今天也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一周前,表弟在群里宣布了婚讯并发了一张电子请柬,胡露露马上表示要来祝贺。

表弟以为她在瞎起哄,因为不相信有人会跑到外地来参加未曾谋面、甚至不太熟的网友的婚礼,却没想到哥特少女竟然真的大驾光临。

表弟妹听说从北京来了个妙龄女网友,还薅(hāo)着表弟的脖子逼他如实交待和胡露露的关系。可是等她见到胡露露本人后,所有怀疑就都立刻烟消云散了。

说话间,胡露露握着一瓶叫什么大曲的高度白酒挤了过来,逼着我表弟和她干杯。

表弟把我当挡箭牌,不怀好意地介绍我也是北京的。她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原来全场只有我和她是从首都远道而来的嘉宾。

表弟成功脱身,指着胡露露对我说:“哥啊,我把这小老妹儿交给你了,你就是我的全权代表,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他的声音很大,是故意说给胡露露听的,而他媳妇仍然笑得花枝乱颤——怎么那么爱笑呢!

走以前他趴在我耳边说:“帮我盯着点儿这小丫头,别太折腾了!”说完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平时最多喝几杯啤的,接管胡露露后不得已喝了两杯她倒的白酒。第一杯是因为都是北京老乡的原因,第二杯是因为她先叫我“叔叔”,搞清楚状况后才学表弟改口叫我“大哥”。从知道我姓王以后,她就一直叫我“王哥”了。

盯着我呲牙咧嘴地喝下第二杯酒后,她才说:“不过我也不吃亏,我才二十一,叫您一声叔叔也没什么。”

“你都二十多啦?”我大吃一惊,同时我注意到一件事,她称呼比自己年龄大的人时永远用“您”,还挺有礼貌的。

“那您看我像多大的?”她问的时候两眼放光。

“我还以为你最多十六、七呢!”

“我去——我就那么像个未成年?”她皱起眉,可是一秒钟后又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我哭笑不得,从来没见过这么豪放和奇葩的女孩子。

我表弟的家在一座位于辽宁和内蒙古交界处的地级小城市里,原先只有一条主干道,近几年才盖了些新楼。这里不靠河不临海,离山也很远,唯一的景点是城外的一座小土包,顶上有座仿古的亭子。

所以说说这里毫无特色,在吃的和玩的上也没有值得探索的地方,于是我计划在婚礼后的第二天就坐火车回北京。

胡露露似乎根本没有计划,说既然没什么意思就和我一起回去吧,边说边掏出手机买车票,显得非常熟练。

离开前我要去看望两家亲戚,她很自然地跟上了我。既然表弟把她托付给了我,我也张不开口撵她自己玩去。

好在亲戚们都参加了表弟的婚礼,多少知道些她的来历。内蒙人好客啊,她那才叫如鱼得水,去哪儿都吆五喝六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出于一种大可不必的虚荣心,我总趁她不在的时候跟亲戚们解释:“北京女孩儿可不是都这样!不对不对,是根本没她这样儿的!反正我没见过!”

在回北京的火车上,胡露露坐下后摘了帽子,那头眩目多彩的爆炸头不见了,变成了比男孩儿还短的短发,应该是抹了强力发胶,一撮撮都支棱着,很多地方露着发青的头皮,我这才明白原来她一直戴着假发。

现在的焦点变成了耳朵,她的耳廓内外扎着一遛黑色和银色的耳钉,耳钉上还连着不对称的细金属链。

她仍然旁若无人地说笑,声音传遍车厢。虽说乘客不多,但我还是如坐针毡了好一会儿。

旅途既漫长又无聊,必须承认胡露露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旅伴。

她口若悬河地海聊,讲述了很多她家的历史。若非如此,我恐怕会以为这是一个没有家的野孩子。

胡露露的父母都是在那个特殊年代的后半期出生的,因为不够插队的年龄,所以只好在胡同里瞎混,如野草般肆意成长。

她爸胡志彪,这名字里就透着一股子霸气。没正经上过几天学,正经事也没干过几件,倒是打过不少架、闯了不少祸。每当派出所新来一名民警,都要由居委会主任带着专程到他家来家访,只要和他有了交情,这名警察以后的工作就能省不少事——我听到这里着实笑了一会儿。

其实胡志彪怎么算都不是坏人,只是造化弄人,成长环境和特殊时代令他对世界的认知有些跑偏了。比如“流氓”这两个字在他的词典里就接近侠客,而他自称“混蛋”,小时候是“小混蛋”,老了是“老混蛋”,“混蛋”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不畏权贵、混不吝的意思。坑蒙拐骗偷最为他所不齿,用他的话说:“那压根儿就不是咱们四九城爷们儿干的事!”

他一辈子吹牛神侃、好高鹜远、眼高手低,还总是时运不济。

北京网吧火的时候,他也开了一家,因为他的“目标”大,所以开的那还是手续和证照齐全的正规网吧,并不是那种开在居民楼甚至地下室里的黑店。网吧开了两三年,生意正在蒸蒸日上的时候,海淀却发生了震惊全国的蓝极速网吧纵火事件,烧死烧伤数十人。

于是全北京的网吧无论大小全部停业整顿,胡志彪的店也被帖上封条,一年后再开门的时候,键盘上已经长出了蘑菇。

之后他又开了家服装店,店面很小,进去几个人就转不开身子了。可是地段好呀,就在和使馆区近在咫尺的三里屯,马路对过儿就是武警总医院,生意火爆,经常有外国人光顾。

一听到“武警总医院”这个名子,我立刻坐直了身子,问胡露露:“那是哪年?你爸哪年开的服装店?”

“原来您猜到了!”胡露露显得有点遗憾,看来她本来想卖个大关子的,然而却被我识破了。

让我猜中了,她爸的服装店是2002年开的,年底“非典”在广东出现,2003年大范围暴发,北京的第一例确诊病人就在武警总医院。于是医院附近的那些小商店都被帖了封条,这一关又是多半年。和先前的网吧一样,也没来得及把东西抢出来。

那家倒霉的服装店在被封以前由胡露露她妈打理,同一时期她爸还在新街口开了一家音像店。当时卖的影碟哪有正版的,可真是赚了些钱。但是好景不长,胡志彪还是入行太晚,网络时代已经姗姗来迟,越来越多的人不再花钱买盘而是选择下载,再加上政府开始治理版权问题严重的音像市场,三天两头地上门检查,所以音像店勉强开到2008年奥运会以前也关门大吉了。

“你们家这店开得也忒杂了,”我笑着说,“还不如开个饭馆呢,就算没有传承,这十几年坚持下来自己也成字号了。我看好多人开饭馆都发财了。不用整花里胡哨的,卖家常菜就行。”

“没戏!我爸说开什么都不能开饭馆。”胡露露撇撇嘴说。

“为什么?”

“因为他自己就把好几个开饭馆的朋友吃吐了血,要是他开饭馆也肯定一样,从早喝到晚还一样没人给钱。”

“哈哈,确实。”

从音像店关张以后,胡露露家就一蹶不振了。当初开店的时候虽然风光,但因为中途关了两家店,所以林林总总欠下不少外债,生活很快就变得越来越窘迫了。

她爸有时候去二手车市场帮朋友忙,她妈自己的店没有了,只好去帮别人卖衣服,三天两头地换老板,总之都是疲于奔命吧,家里的生活离城市最低贫困线越来越近,就快帖告知书领低保了。

“不可能吧?”这些话让我非常怀疑,“你也不像是苦人家的孩子啊!”

我不知道女孩玩歌特风花不花钱,但想必如果经济拮据的话,肯定不可能像她那样想去哪儿玩都能拔腿就走。

“嗯,老胡家没苦几年又缓过来了。”她笑着说,神情中难掩得意。

那时候胡露露还在上初中,不知道家里的事,其实她爸一直在打官司,那官司是从她爷爷那辈开始打的,已经打了好几十年。

说起来也是祖宗积德,胡露露的姑太奶奶或者叫太姑奶奶,也就是她爷爷的亲姐姐,一直在北京的大户人家里做管家,一辈子偷摸攒下了不少财产,但是兵荒马乱浮财散尽,只留下了一处院子。老太太一生未婚,收养的一个女孩也下落不明,所以胡露露她爸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建国以后,院子被没收了,但好歹给他们留了两间房自用,然后安排进城干部住了进来。后来住户就越来越杂,干部渐渐都换成了贩夫走卒,好好的院子变成了大杂院。多年后落实政策返还房产,可是院子的产权关系早就乱套了,很多证明材料也已经遗失殆尽。

就在胡志彪已经对讨回这个院子彻底死心时,柳暗花明的,官司居然打赢了,具体怎么回事别说胡露露不知道,恐怕连她爸也说不清楚,也许最大的原因是急着要占地的房地产公司在暗中使了劲。

“我的天呐,你们家的那个院子在哪儿?”我忍不住问。

我已经听入了迷,古往今来最吸引人的不就是这种落魄穷人一夜乍富的奇迹吗?

“西单大悦城您知道吧?就在大木仓胡同东口,我们家原来就在那座过街天桥的下面。”

我当真吃惊不小,随着北京商业重心的东移,西单是硕果仅存的三个老商圈之一,另外两个是王府井和崇文门。王府井当然名声在外,但是去的以外地游客居多。而崇文门的“新世界”和“国瑞城”,特别是“搜秀”都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西单大概是三个商圈里面最大最全、消费能力最高的一个了。

“那国家还不得赔你们家好几千万?上亿?”虽然这是个敏感的问题,但我还是难掩好奇。

“哪有那么多!”胡露露又哈哈大笑起来,“而且那时候北京的房价还没那么没人性呢!”

“对想买房的人当然是没人性,但是对卖房和拆迁的人可是好事啊!”我每个月都还在还着房贷,难以坦然接受这位幸运儿的便宜话。

胡露露继续说,她只知道分了两大一小三套房子,位置在东三环外。她和父母住一套,另两套出租。除此之外,还有她不知道数额的一笔钱。

我听了咋舌不止,要知道,现在别说三环了,连四环都得算市中心了。

因为对西单有感情,而且这里的客流好,所以在有了钱以后,胡露露她妈又“杀”了回去,她盘下一个位置不错的商铺再次当上老板,干得仍然是老本行卖衣服,生意相当红火。

而她爸在离家不远的东郊汽配城开了个修车厂,他说不是为了挣钱,就是为了有一个能继续跟老哥们儿聚会的地方。可是生意自不必说了,因为在私家车拥有量极高的北京,修车厂就是一个暴利行业,闭着眼挣钱。

这些或好或坏的家庭变故都发生在胡露露上高中以前,她从一个在胡同里光着脚乱跑的小姑娘变成了富贵公主,用后来的话说就是一个“拆二代”。但是她始终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家里先是慢慢变得有钱,然后迅速变穷,可是有一天突然又有了钱,又可以想要什么就能马上买来了。

“王哥,您开不开车?”她说到这里突然问我。

“开啊。”

“那您以后修车找我来!给您免费修!”她边说边拍着像男孩一样平坦的胸脯。

“谢谢啊,心意我领了,但是我用不着。”

“为什么?”她瞪圆了眼睛,像在婚礼上有人拒绝和她干杯一样。

“因为我跟你算半拉同行。”我告诉她我小舅子也开了一家修车厂,而且那家厂里还有我的一点股份。

这次胡露露终于无计可施了,只好继续讲她的故事。

下面,她讲起了自己。


胡露露是被当作男孩儿养大的典型,她家里总是高朋满座......哦不,她爸的那些神头鬼脸的朋友们并不见得有多“高明”。那些叔叔伯伯们还总和她爸一样喊她“儿子”,而她却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着答应。

可想而知,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知书达理和温文尔雅?

家境虽然跌宕起伏,但是胡露露的童年总的来说还是幸福快乐的,但是她的学生时代却黯淡无光。

其实每个班里都有一两个像她那样可有可无的学生,他们没有好朋友,也没有敌人。毕业后用不了几年,老师和同学们就不但淡忘了他们的名子,而且还模糊了他们的长相。同学聚会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想起叫上他们,倒不是刻意排挤,更谈不上校园霸凌,而是根本就没有人还记着她们。好像一毕业,她们就被所有人从记忆中抹掉了。

文学作品里有个比喻,说有一种人就像路边的小小的石子,他们永远都在那里却没有人注意,形容的大概就是胡露露这种女孩子。

放学后,她爱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独自发呆,夏天坐在树荫遮盖的角落里,冬天坐在阳光下,这无关喜好,而是她真的无事可做。

她不爱看书,无论漫画还是小说,也不喜欢那些流行歌曲,于是也就没有了追星的动力。谈恋爱吗?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谁会喜欢自己呢?那时候胡露露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她消极地不去喜欢别人,慢慢地就看每个男孩都不顺眼了。

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几岁,在北京乃至北方的同龄女孩里,个头儿像她那么矮小并不多见。可能是为了显得高些吧,她把头发留得短到不能再短。她还长着一张很难给人留下印象的娃娃脸,能被记住的只有她的故意张扬的性格。

胡露露在一所普通高中里连蒙带抄地混过了会考,然后就永远告别了校园,她压根也没想过去考大学,因为知道那纯粹是白费力气。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她又在操场看台上坐到了傍晚,校园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她踩碎了最后几样文具,然后烧光了所有书本,祭奠自己平淡乏味的学生时代。

在久久没有熄灭的火堆里,胡露露点燃了人生的第一支烟,看看闪烁的烟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家里吸二手烟,她居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点儿上头的微醺,然后她轻轻地将一口悠长的烟雾吹向了如血的夕阳。

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青春是结束于大学毕业的,而胡露露的青春却还在安静地沉睡着,等待被激活和燃烧,就像眼前的这堆火,张牙舞爪、肆无忌惮。

对于女儿不再继续学业,胡露露的父母比她还想得开,不堪回首的成长经历至今令他们心有余悸。他们对她没有太高要求,能平平安安地长到十八岁成人,而且还没学坏就足以慰藉了。

胡志彪果然每日里都在修车厂呼朋唤友,夏天烧烤、冬天火锅。这是他自己的地盘,所以比住胡同时还自在,大裤衩子、光着膀子,手里还托着个小南瓜大的茶壶。只是脖子上多了几条金链子,手腕上多了几圈手串。

从小在爸爸的圈子里长大的假小子胡露露,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泡在修车厂里。她早就习惯了在大人堆里的生活,比起自己被无视的校园,她在修车厂里反而更加舒坦和自在。

她从没去过妈妈的服装店,其实自打从西单搬走她就再也没回去过,她出于本能地逃离那里,也许是因为自惭形秽,觉得和那种时髦洋气的地方格格不入。

所以她一走出校园就迫不及待地去修车厂上班了,干的是一个高中毕业生肯定能应付得来的工作,比如接待客户、派工、订购配件......闲下来就上网聊天。

胡露露矮小,面相也显小,所以她在初中的时候像小学生,在高中的时候像初中生。在这个有着十几个工人的修车厂里,虽然她自己干得挺来劲儿的而且也算称职,但很快工人们都开始觉得别扭了。

大家本来以为这个大小姐只是打打电脑和接待客户等简单的工作,但是却没想到她很快就变成了什么都想管的“大拿”了。

不出半年,胡露露张罗的事儿就越来越多,加上工人们对她的容让,让她的自信心更加爆棚,最要命的是,她的脾气也大了起来。

修车厂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从几个小工开始,工人们对她的指挥管理开始消极怠工,后来甚至发展到只要胡志彪不在,他们就玩牌睡觉磨洋工,对她跳着脚的催促充耳不闻。

胡露露势单力薄,尽管全力掩饰,她和工人们的矛盾还是被爸爸知道了。赵志彪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开修车厂本来就是外行,更别提管理这么多人,有女儿帮忙打理以来,他舒舒服服当上了甩手掌柜的。

于是胡志彪声色俱厉地“弹压”工人,他可是横行不忿儿了一辈子,除了警察不对任何人妥协,他托着茶壶在院里嚷嚷:“你们不是不干吗?行!全他妈滚蛋!老子以后改洗车行了!老子以后改停车场了!难为我闺女?不——行!”

真的有几名工人商量了几句,然后扔下手套,一言不发地回宿舍去收拾行李。

胡露露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对爸爸说:“爸哎!您别捣乱了,你当我爱在这儿呆着啊?又脏又臭的!打死我都不来了,我跟我妈卖衣服去了!”

然后她甩脱爸爸的拉扯,小跑着扬长而去,这倒让工人们对她生出一丝歉意。

“你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事干呢?”我听到这里,不解地问,“你又不缺钱。”

现在想想挺惭愧,我当时能问出这种问题来纯粹是出于一种很Low的“穷人思维”。

果然,胡露露茫然地望着我,过了半晌才反问:“那我干嘛呀?我又不爱在家呆着。”

“你可以......”我想给她介绍一些喜闻乐见的兴趣和爱好,可想了想都不适合一个不爱看书的十八九岁大姑娘。

我只好听她继续讲下去。


既然提到服装店了,就终于说到胡露露的妈妈了。

她妈妈的名子有点拗口,叫英莹。如果把英莹的故事也写出来,一定会洋洋洒洒远超胡露露的篇幅。

在七十年代中期,英莹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美女,北京的东城和西城经常会发生因她而起的打架斗殴事件,一直到胡志彪凭借拳头和板砖打退了所有竞争者,一切才尘埃落定,当然他也因此三天两头地进出局子(警察局)。

回西单开服装店以来,英莹成功地提升了自己。无论是形象、谈吐还是气质,她都和这个商业区的主要客群——年轻一代女白领不相伯仲了。因为在三里屯开店的经历,她还能用半流利的英语接待外国顾客,俄语和日语也都能招呼几句,

虽然已经徐娘半老,但是当她叉着双臂,往自己的店门口一站,在偌大的商场里仍然是一道风景,她是这里的灵魂。

所以,很多人很久以后都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她和胡露露是母女关系。

当胡露露从爸爸的修车厂跑出来,坐地铁横穿整个城市,到达妈妈的服装店的时候,给所有人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那时候还没进歌特圈,但也是一身中性打扮,肥大的裤子上缀着哗啦作响、闪闪发光的粗金属链子,非主流图案的帽衫掩饰了身体的幼稚线条。她自打上小学后就再也没穿过裙子,对化妆和打扮更是毫无兴趣乃至一窍不通。

“你们老板呢?”她大大咧咧地问店员。

几个店员都张嘴结舌地望着她,视线都聚焦在她舌头上穿的一颗银珠子上,全走了神,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幸好英莹及时出现,当她认出女儿的时候差点把手里的星巴克限量版咖啡杯扔出去。

“哎?你怎么来了?!”英莹脱口而出。

胡露露却没有马上认出自己的妈妈,因为英莹一到店里就会换上那种“风情万种”的衣服,粘上长睫毛、化上浓妆、散开头发,此外还要戴上一副闪闪发亮的迪奥眼镜,不过只有镜框没有镜片。

胡露露盯着坦露着大片雪白胸脯的英莹好几秒钟才恍然大悟,然后毫不掩饰地惊叫起来:“妈——您怎么这副德性?”

边说边去摘英莹的眼镜框:“这是什么玩艺儿?”——她觉得这是个乐子。

英莹的头立刻大了,她躲过女儿的手,一把将她拽进店去,可是那一声凄厉的“妈——”仍让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英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实际年龄也才四十出头,外表看上去又要年轻七八岁,所以在商城里经常假装大龄女青年,还屡屡成功,就连她的店员都不知道老板竟然有个这么大的闺女。

“你干嘛来啦?”她气急败坏地质问胡露露,想到苦心经营的良好形象一朝被毁,她的太阳穴“嘭嘭嘭”直跳。

胡露露的注意力还在妈妈身上,没注意她的语气,她愣了愣才想起告状:“我再也不去我爸厂子了!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英莹压根儿也没把丈夫的修车厂当回事过,她一边往外推女儿一边说:“行行行,不想去就不去,你先回家或者上哪儿玩儿去吧!”

胡露露这才发觉出不对来,嚷嚷道:“您干嘛啊?干嘛轰我啊?”

英莹只好又把她拉回去,和她挤在堆满衣服的小仓库里,心不在焉地听她抱怨修车厂里的事。一直耗到晚上九点半商城打烊,娘儿俩才像做贼似地回家。

但是最后,英莹还是接纳了胡露露去服装店上班,只是规定她坐在收款台里不准出来。胡露露除了收钱就是玩电脑,问题暂时解决了。

可是胡露露正是爱玩的岁数,在修车厂里,她有足够的空间释放精力,现在规规矩矩地坐在巴掌大的收款台里,说话都不能大声,这很快就让她无比烦躁,北京话管这叫五脊六兽。

她开始“翘班”,经常一消失就是两三个小时甚至半天,但是英莹对此正求之不得。

其实她也跑不远,只在西单一带逛,这里有很多玩儿的地方,她在一家面向更低年龄客群的商场的地下一层里找到了自己的“乐园”。

这里有帖纸店、手办店、游戏店、抓娃娃店、纹身店......。过19岁生日的时候,胡露露送给自己一份礼物。

她打扮一番后正式入了歌特圈,然后在自己肩膀后面纹了一个巴掌大小、狰狞诡异的妖精。当她“焕然一新”地回到服装店里,并刻意露出她的宝贝纹身的时候,英莹彻底抓狂了。

我说过英莹是商场的灵魂,而现在胡露露变成了商场里的鬼魂,知名度和回头率都超过了妈妈。

苦恼的英莹和胡志彪商量了好久,想出来几个办法,比如给胡露露找个不用考试、交钱就能进的民办大学;比如把她送到国外去,甚至还想过参军这条路,却都被他们自己一一否决,原因很简单,就是舍不得,两口子真是一筹莫展。

夏天到了,胡露露远嫁到青岛的姑姑叫她去玩。很少出远门的她壮着胆子独自出发,去海边和崂山玩了两个星期,从此爱上了旅游。

天不冷的时候,胡露露每个月在妈妈的店里上三个星期的班,剩下的日子就天南地北玩去了。她先是走遍了外地亲戚所在的几个城市,然后又开始找各种事由去拜访各地的网友——比如我的表弟。

就像上学时在操场的看台上一样,她坐在泰山上发过呆,也坐在西湖的边上发过呆。

可是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安全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胡露露的“做派”和“姿色”让她亲爸亲妈都没担心过这个问题,外人就更不必“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以上这些就是胡露露在火车上向我讲述的历史。

在承德站停车的时候,她望着窗外,突然问我想不想去避暑山庄?

“不想!”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还有事儿呢,不可能像她这么心血来潮,能随时开始一段想走就走的旅行。

“就知道您不去。”她说着抄起行李,那是一个缀着无数金属环的黑色双肩背包。

她下了火车,在车窗外站得笔直地面对我,像敬军礼似的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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