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痛心疾首地一个个走过去,在陈烬面前停下,“陈烬,你数学那么好,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作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温荧看见陈烬依旧漫不经心地矗在那,身量很高,压迫感极强,整张脸淡漠又无谓,眼皮都懒得抬,眉眼到肢体语言都对这场形式主义写满了不耐烦。
潘柏他们几个脸色都极为难看,是义愤填膺的,不约而同地直逼队伍某一人,咬紧牙关欲言又止。
但他们像是对好了口供,把话咬死,谁都不招供,也不会指认他人。
“还有谁作弊的?”
校长慢条斯理地来回踱步,“但凡是参与改答案作弊的,哪怕没动笔,也要挨处分,让你们家长亲自过来领人。”
温荧忍不住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她原以为江边扬会有忏悔、懊恼、自首的姿态,可他却低头缩着脖子钻在队伍末尾,一声不吭。
校长令人发憷的步伐停在江边扬面前时,他突然吓得一个激灵抬头:“校长,只有陈烬!”
“嗯?”
“考完试我听到他说有道选择选错了,为了拿满分……才作弊的。”
这话就像当头一棒,所有人都没想到江边扬会临时反水。
向来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陈烬脸上这才出现点波动,镇定皲裂,难以置信地侧额看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蜿蜒,像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陈烬,他说是你一个人作弊,真的吗?”校长问。
温荧心都揪紧了,看到江边扬偏头隔空和陈烬遥遥对视,嘴唇蠕动,肩膀颤缩,宛然一个乞求的姿态。
陈烬突然就扯唇笑了。
当着一众全校师生的面,笑出了声,笑得肩膀都在震颤。
“笑什么笑,当什么很光彩的事吗?!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校长眉毛倒竖,抬脚踹在陈烬膝盖骨上。
他一时不察,加上这一脚太突然,猝然被踹跪在地。
温荧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画面。
陈烬如一条被打断腿骨的野狗,弓身匍匐在地,背脊紧绷到极致,如一根快要迸裂的弦,修利的脖颈仿佛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任一头名为“布满潜规则社会”的马驱车鞭笞。
她透过陈烬,仿佛看到了那个被温妙蓉拧着脊梁骨狠狠践踏天性的自己。
温荧看向主席台上迎风飘扬的“厚德仁义,明礼致远”八字校训,扭曲变形,如要吃人。
校长噙着一抹老成的笑,浑浊的眼里布满了对人性的深谙,将话筒递给他,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一个人作弊?”
“你只要不承认,供出那个人,就有机会撤销处分。”
在条条框框的社会制裁面前,没有人会死守着可笑的气节。
可陈烬做了个所有人都不理解的举动。
他说是,只有我自己作弊。
他说,我甘愿背处分。
满座哗然。
校长也被狠狠震慑到,错愕半晌,梭巡了一圈全操场的人,也恼了:“好!很好!还有谁?还有谁参与了作弊?一个个的,都要造反了是吧!”
“还有我。”
一句话如激起千层浪,全校师生包括校长的目光都从四面八方朝温荧高高举起的手看来。
震惊、错愕、嘲讽、惊诧、莫名,如看异类。
她的声音不同于大多数女生的娇柔尖细,自带一种有力的穿透感:“我昨天放学偶然路过,看到了这一幕,算是从犯。我自首检举。”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愚蠢万分,傻逼得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