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捂住左脸,背过身去。
他的肩膀似乎有些颤抖,他的声音也在克制地颤抖:「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差点泄漏了哭腔,可是他这会需要人哄。
我用稀松平常的语气笑着说:
「不会啊,这个疤,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呢。」
他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下去。
我想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可是音音端着姜汤走进来了。
她叫沈玄澈去她家帮忙劈柴。
哦,我忘了她和沈玄澈现在是什么状况。
沈玄澈出去了。
她坐在一边拿勺子晾药,试探着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
我当然没跟她说真话。
裴琰说过,沈玄澈是为了一个姑娘跳河的。
我猜,那个姑娘,就是这个音音吧。
她把我的澈哥哥偷走了。
她是怎么办到的?
我不动声色。
我骗她说:
「大家都叫我细妹。」
「我家里做生意的,来幽州采买,走山路路滑不小心跌了下来,跟同伴失散了。」
我也问她,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她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是彼此的恋人。
她可真逗。
我问她,「那你们成亲了吗?」
她嗫嚅着说:「很快了。」
很快就是没有。
还来得及。
拨乱反正。
傍晚的时候,沈玄澈好几次瞥着盆里的脏衣服,望了望我,脸红了又红,欲言又止。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烫。
沈玄澈失忆,音音的阴谋,联络扶湘裴琰,这些顶重要的事情,目前看起来,没有处理这一盆脏衣服来得紧迫。
我等他睡着了,大半夜偷偷爬起来,解决这个紧迫的大麻烦。
天有点黑,水也很凉。
我哆哆嗦嗦地搓衣裳,冻死了。
忽然看见水面上漾起一阵涟漪,好像有一条黑影子在水底下飞快游动。
冷风乍过,腿脖子寒毛倒立。
我听见「嘶嘶,呲呲」的声响。
好像有什么滑溜溜的、冰冷的玩意儿从我脚底下钻过。
我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垂下眼,看脚底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得分明。
一条透绿的蛇在脚底下的草丛游动,忽然停在我脚边,嘶嘶嘶地吐着红信子。
我咽了咽口水。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往边上走了几步。
绿蛇还没做出反应。
我拔腿就跑。
谁知道,绊到一块石头,摔了。
眼看着绿蛇咻咻地蹿上来。
滑溜溜的湿冷缠上我的脚脖子。
完蛋了。
没有完蛋。
沈玄澈出现得很及时。
蛇被他丢回溪里头。
他本来伸出手想摸我的头,到半途,忽然清醒了似的,又悄悄把手缩回去。
可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温柔得我想哭。
「没事了,不哭了。」
他总是哄我,叫我不哭。
我也不想哭的。
我努力地把眼泪咽回去。
他还不认得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很娇气、很软弱、很没用。
我在模糊的泪眼里,忽然看见自己手上还拎着湿嗒嗒的东西。
刚才没来得及扔。
他也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
红色的肚兜,滴答滴答直往下淌水。
我恨不得用眼神让肚兜就地燃烧、消失。
他落在红色肚兜上的眼神,也跟着火了一样。
好烫。
他慌张地转过身去。
他说话结结巴巴:「对不起......」
最后,他背对着我,陪我洗完了衣裳。
除了可怕的蛇,这个晚上是一个温柔的晚上。
天上的星子浸在水里,扑闪扑闪的,特别明亮。
失忆的沈玄澈,耳朵很红,说话还结巴。
我好高兴。
我们吃饭的时候,音音来了。
她跟沈玄澈说她的灶台太潮湿了,点不起来火。
于是她跟我们一起吃饭。
沈玄澈认真地挑鱼刺,夹了一筷子鱼肉,停在半空,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音音红着脸把碗端过去,笑着说:「澈哥哥对我最好了,知道我爱吃鱼。」
那筷子鱼肉落在音音碗里。
我看了一眼沈玄澈,他也正看向我。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我对他轻轻一笑,低下头扒饭。
「澈哥哥,你吃这个。」
「音音,你多吃点,不用照顾我,我自己来......」
「不要嘛,我就喜欢给澈哥哥夹菜,也喜欢澈哥哥给我夹菜,这样吃饭好像更香了。」
真烦,谁还没有个手夹菜了。
音音好吵,好像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嗡。
我好想叫她闭嘴。
可现在澈哥哥不是我的澈哥哥,我又不能乱发脾气。
要是得罪她,说不定他会把我赶出去。
算了,忍一忍吧。
我只好埋头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