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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我的一生所爱。他是万民景仰的皇帝,我是跌落谷底的废后。他叫沈玄澈,我叫江云樱。我们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我八岁那年就入了宫,陪在姑母身边。那时,姑母是皇后。沈玄澈是太子。沈玄澈喊她母后。沈玄澈的娘亲很早就死了。姑母心疼他,就把他抱过来养了。姑母说我是沈玄澈的童养媳,以后要做皇后的。我问姑母,「当皇后好玩吗?」姑母说,「当皇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有点心动。正好沈玄澈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是雪融春暖的一个日子。
主角:沈玄澈江云樱 更新:2022-11-15 0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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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玄澈江云樱的其他类型小说《一夕朝华》,由网络作家“江云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杀了我的一生所爱。他是万民景仰的皇帝,我是跌落谷底的废后。他叫沈玄澈,我叫江云樱。我们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我八岁那年就入了宫,陪在姑母身边。那时,姑母是皇后。沈玄澈是太子。沈玄澈喊她母后。沈玄澈的娘亲很早就死了。姑母心疼他,就把他抱过来养了。姑母说我是沈玄澈的童养媳,以后要做皇后的。我问姑母,「当皇后好玩吗?」姑母说,「当皇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有点心动。正好沈玄澈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是雪融春暖的一个日子。
我杀了我的一生所爱。
他是万民景仰的皇帝,我是跌落谷底的废后。
他叫沈玄澈,我叫江云樱。
我们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我八岁那年就入了宫,陪在姑母身边。
那时,姑母是皇后。
沈玄澈是太子。
沈玄澈喊她母后。
沈玄澈的娘亲很早就死了。
姑母心疼他,就把他抱过来养了。
姑母说我是沈玄澈的童养媳,以后要做皇后的。
我问姑母,「当皇后好玩吗?」
姑母说,「当皇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我有点心动。
正好沈玄澈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是雪融春暖的一个日子。
他好像是披着日光走进来的。
他很干净。
他的脸很白,比宣州宣纸还白。
他的眼睛很黑,跟浸了徽州水墨似的。
他的唇,水润水润的。
他有一缕不服帖的发,翘了起来。
他看了我一眼。
那双黑眼睛里有亮亮的光。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我把脸埋进姑母的袖子里。
姑母哈哈笑了起来。
她拉着我的手,问他:「阿澈,樱樱做你的太子妃,好吗?」
他说,「听母后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不太高兴。
可我偷偷张眼看他,他对着姑母微笑着,他应该是高兴的。
我彻底动心了,我要做皇后,沈玄澈的皇后。
姑母伸手来羞我,笑着说:「樱樱,记住了,澈哥哥以后就是你的郎君了。」
我红着脸。
我害羞只害羞了一会。
我跑过去他面前,伸手捋顺他那一缕翘发。
他很错愕。
往后,我成天跟在沈玄澈屁股后面跑。
他最开始话很少,不怎么理我。
后来慢慢才跟我说话了。
有一次,他发高烧,烧得都糊涂了。
他嘴里一直喊娘。
他的眉毛攥成小山川似的。
他哭了。
哭得一脸泪渍。
我好心疼,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眼泪。
我学着我娘哄我一样哄他。
「澈哥哥,不哭了。」
「樱樱亲亲你,疼疼你。」
我偷偷亲了他一口。
他不哭了。
他伸出小尾指,轻轻勾住我的手指头。
还有一次,他好像干错事了。
我也不知道他做错什么了。
姑父罚他跪在宣门外。
烈日炎炎,青砖烫得直冒烟。
我跟姑父姑母求情,可是他们说,「樱樱,你不懂,别掺和。」
我只能为他撑伞。
可监视的宫人夺走了我的伞。
我只好陪他一起跪。
他已经跪了很久了。
后背都湿透了。
浓密的眉睫也叫汗水濡湿了。
他的面色很差,脸发青,唇发白。
他差点没稳住,倒在滚烫的青砖上。
我扶住他,放声大哭。
为什么姑父姑母那么坏?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澈哥哥?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他伸手撑在地上,挺直了背脊。
他反过来哄我,「樱樱,不哭了。」
他伸手擦掉我的眼泪。
他的手好烫。
像烧红的铁一样。
我的眼泪止不住。
他又哄我,「樱樱,南城送了荔枝来,已经冰好了。你先去吃,好不好?」
我不愿意。
南城的冰荔枝,比不过他。
我陪他跪,我们一起晕倒了。
他把所有的南城冰荔枝,都给我一个人吃。
就连白芷,他也没给她冰荔枝。
白芷是太傅的女儿,她比我还早认识沈玄澈。
他们关系很好。
有一次,我们偷偷溜出宫去玩。
遇到刺客。
一把剑朝着我刺来。
沈玄澈把我推开,替我挡了。
他的心口上,落了一个永恒的疤。
我欠了他。
他吻了我,在我初潮那一天。
那时,我们去南麓书院听学。
我突然肚子疼。
夫子讲完课,大家都收拾书本走了。
我摸了摸凳子,手指上都沾了血。
我坐在位置上,不敢动。
其余人都走完了。
只剩下我和沈玄澈。
他那天的动作比往常慢了一些。
沈玄澈捧着书往外走,临到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来望我。
我对他掉眼泪,「澈哥哥,我要死了,我流了好多血。」
他的脸刷的一下子白了。
手上的书都砸地上了。
他慌乱地跑到我面前。
他踢到桌脚了。
可他都不喊疼,他从来都不喊疼。
他揩了我坐的凳子,也是一指腹的血。
他问我哪里疼。
我顾不上哪里疼,只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很不甘心。
我还没做他的皇后。
我对着他哭:「澈哥哥,我要死了,你亲亲我,好吗?」
他紧紧抱住我,几乎要把我揉入他的身子里。
他颤着唇,吻着我的眼泪。
他说:「樱樱,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的唇笨拙,又温柔地,覆上我的唇。
我忽然不疼了。
他的唇,那样软,那样香。
世上,没有比他的唇,更温柔、更香的东西了。
好想一直被他吻着。
他背着我去看医师。
得知真相的我和他,面面相觑。
沈玄澈那白玉一样的脸,好红。
比我裙子上的血还红。
在我及笄那天,南豫跟我告白。
在红枫湖边。
他很早就围着湖边,点了千盏烛火。
南豫这个骗子,他约我来湖边,说是来吃烤鱼的。
而且,约的时候,还约了扶湘、裴琰、顾允。
我和沈玄澈跟他们四个人玩得很好。
扶湘家是西陵数一数二的富商。
裴琰的爹是老将军。
顾允家境贫寒,可他天资聪颖。
本来还要约沈玄澈的,可是他这几天不在书院。
可南豫竟然整了这么一出。
其余人不知道死哪去了。
我很郁闷。
南豫的表白别出心裁,他说,他爹是左相,我爹是右相,我们很般配。
我呸。
跟我般配的,只有沈玄澈一人。
我刚想开口婉拒他。
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回过头一看,不远处,沈玄澈骑在马上,马上还有白芷。
他们同骑。
我还以为他日理万机呢。
原来还有工夫陪白芷。
沈玄澈望着我。
他的目光很冷。
我也望着他。
我还望了望白芷。
她的手攥着沈玄澈的袖子。
好暧昧。
我早就知道,他们俩关系好。
只是不知道,好到这样。
沈玄澈翻身下马。
白芷没有学过骑射。
她有些颤颤巍巍的,不敢下马。
沈玄澈伸手扶她。
她一个不稳,整个人恰如其分地落在沈玄澈的怀抱里。
我懒得看下去。
烤鱼熟了。
我闻到了香味。
我撇下他们,走去吃烤鱼。
南豫紧跟着我,说我还没给他答复。
我对着烫嘴的烤鱼吹凉气,敷衍他,「再说吧,我饿了。」
沈玄澈忽然朝篝火堆里扔了一块柴,噼里啪啦地响。
白芷说,「澈哥哥,我也饿了。」
她是对着沈玄澈说的。
我忍不住开口:「你没长手吗?那架子上,不是有烤熟的吗?」
白芷很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又很委屈地看了一眼沈玄澈。
白芷和我向来不对付。
那必然的。
我喜欢沈玄澈,她也喜欢沈玄澈。
我们两个,明里暗里,总是针锋相对的。
沈玄澈给她拿了烤鱼。
我顿时觉得烤鱼不香了。
今夜的烤鱼,是酸的。
我扔了烤鱼,骑马走了。
我以为沈玄澈对我的温柔,是独一份的。
原来不是。
我讨厌沈玄澈。
沈玄澈胆大包天。
他爬了我的窗,闯入我的厢房。
我那会趴在床上哭。
在朦胧的泪光里,看见被他掀开的窗上的大圆月。
还有他。
我好烦。
我背过身去。
根本就不想见到沈玄澈。
我都想好,要告诉姑母,我不理沈玄澈了。
他那么讨厌。
他很淡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樱樱,生辰哭鼻子,不吉利。」
我转过身,捉住他的手,冲着他的手背狠狠咬下去。
「要你管。」
他好像没有疼的知觉,就那样任由我咬。
我奋力推开他的手。
「沈玄澈,你不要脸。」
他不让我推开他的手,他还把手递到我嘴边。
「樱樱,咬我吧,别把自己气坏了。」
我气得发抖。
最后眼泪不争气,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沈玄澈,我讨厌你。我要跟姑母说,我不要嫁给你了。」
很静。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没了。
愈发显得那双眼眸漆黑。
深不见底的漆黑。
「樱樱,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的声音,冷得都结冰了。
我梗着脖继续说:「我没开玩笑……」
他忽然把我压到床上,双手用力地摁住我的肩。
离得很近。
他的表情,有些可怖。
「沈玄澈,你干吗?」
他锋利的牙齿,咬住我的下唇,反复蹂躏。
好疼。
疼得眼泪又掉出来了。
最后,他把咬,变为了温柔的吻。
他很凄然地说:「樱樱,不要放弃我。」
我忽然心软了。
他的心口上,还留着一道疤。
我根本就不舍得放弃他。
他原来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物。
他自己雕的,一只樱花木簪。
沈玄澈越来越忙了。
姑父给他派的活越来越多了。
他的门客也越来越多了。
姑母说,「阿澈的翅膀,越来越硬了。」
姑母说的时候,脸上是沉默的,没有微笑的。
沈玄澈要去打仗。
我不想他去。
我怕他会受伤。
更怕他死。
反正他都是太子了,打不打,根本就无所谓。
姑母都说,他会当皇帝的。
可是沈玄澈说,这一仗他必须打。
他说,输了,无非就是马革裹尸。
可赢了的话,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太子。
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娶我。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我不是很明白。
难道现在他不堂堂正正吗?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没有说话。
我发现,无论是他,还是姑母,总是说话不说完。
真烦人。
大军出发那天。
我掉着眼泪,骑着马在麒麟山上,偷偷跟了军队很久。
一直跟到日落。
天也黑了。
他们在一条河边扎营了。
或许,坐在河边那个挺拔的背影是沈玄澈。
又或许,坐在篝火前喝酒的那个背影才是沈玄澈。
他们说,沈玄澈死了。
死在幽州,边境。
可明明,他打了胜仗。
我都收到了他的信。
他说:
「樱樱,我们打赢了。」
「我现在坐在琥珀川边,给你写信。」
「琥珀川的水很清澈,云映在水里,在飘。」
「琥珀川边长了许多大红花。」
「当地人叫它玄樱。」
「我摘了一朵,带回去给你。」
这是沈玄澈给我写过最长、最傻乎乎的信。
之前他写的都是,「甚好,勿念。」
有时候,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只有一把枯草,一颗石头,一把沙子。
收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我的嫁衣也绣好了。
大姐姐和二姐姐帮我一起绣的。
大姐姐很温柔,二姐姐有些坏脾气。
她们娘亲是府里的姨娘。
我娘是夫人。
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娘亲。
可这并不影响她们疼我。
我每天数着手指头算沈玄澈的归期。
我等他回来,做他的新娘。
可他们说他死了。
离谱。
他们都没找到沈玄澈的尸骨,就说他死了。
他们说,他是为了救一个姑娘,跳进险滩急流,被洪流卷走了。
他们把他的一切从东宫里搬出来,一场大火烧了。
他们想抹杀沈玄澈活过的一切痕迹。
我不让他们烧。
我张手拦在烈火前。
我不能让沈玄澈以为,所有人都放弃他了。
我怕他因为没有人惦记,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我还是那么没用。
我没有保护住他的一切。
最后只剩下东宫的一个紫檀盒。
里面装了好些樱花木簪。
可做工粗糙,远远比不上他送给我的那一个。
伺候他的李公公说,「太子爷自己雕簪子,失败了很多回。」
我捧着小小的紫檀盒,在大雪里慢慢走。
那时,我还跟他闹别扭。
我以为他忘记了我的生辰。
我以为他不在乎我。
我的眼睛,好干涩,被揉得发疼。
他们又要立新的太子了。
姑父有四个儿子,没了一个,还有三个。
他们选择了沈玄平。
沈玄平很差劲。
他唯唯诺诺,胆小如鼠。
他读书很差劲,骑射功夫也糟糕,成天就知道跟宫女厮混。
他不知道搞大过多少宫女的肚子,还害得她们活活被打死。
可姑母力荐他,说他宽厚温和,以后会是个仁君。
狗屁仁君。
她明明说过,阿澈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姑母记性越来越差了,她忘了。
她竟然还说,「樱樱,你做平哥哥的皇后好吗?」
当皇后,想吃啥有啥,想喝啥有啥。
可那又有什么用。
我已经不是那个好骗的小孩了。
没有人能哄我了。
世上唯一能哄我的人。
他不在。
我好难过。
难过到站在很高的城楼上。
冰凉的雪花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伸出一只脚,悬在空中。
跳下去的话。
我能不能见到我的澈哥哥呢。
他可能在阴泉路上,没走多远吧。
应该还没喝孟婆汤吧。
雪下得真大啊。
不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受冻。
埋在哪座大山,哪条河流下呢。
我没有跳下去。
我还没看到琥珀川的玄樱花呢。
我要去找沈玄澈。
我要把他带回西陵。
所有人都放弃他。
我不能放弃他。
我不能让他的孤魂流落异国。
我到现在,都还没哭。
沈玄澈肯定不知道他的樱樱这么坚强。
他不知道,我只对他掉眼泪。
我就是想骗他哄哄我、疼疼我。
他们忙着商议我和沈玄平的婚事。
我在一个大雪夜里离家。
走到门口,灯火昏黄。
大姐姐提着红灯笼蹙着烟眉望我。
二姐姐抱着胳膊踢着雪倚在门前瞪我。
大姐姐肯定要跟我啰唆地讲很久的大道理。
二姐姐肯定要拿手指戳我额头。
可我想错了。
她们给了我一个包袱。
里面有她们存了很久的私房钱。
大姐姐说,阿澈是个好孩子。
二姐姐说,阿澈那个傻小子。
姐姐们都很疼阿澈。
她们一直当他亲弟弟一样疼。
其实姑母、父亲、大哥哥以前也疼他的。
可自从沈玄澈忙了以后,他们就越来越不喜欢他了。
到他死了,他们完全遗忘了他。
我遇见了裴琰。
他的脸上有悲伤的神情。
他跟沈玄澈一起去打仗的。
他知道真相。
他说,「沈玄澈跳下去,是因为顾允说,那个落水的姑娘,怎么那么像樱樱。」
可能有人承诺了顾允锦绣前程。
所以,天资聪颖的顾允,背叛了沈玄澈。
沈玄澈一头扎进去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我问裴琰:「为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回来?」
裴琰说他被他的父亲敲晕了。
裴琰和我一起上路,去找沈玄澈。
还遇见离家出走的扶湘。
扶湘后母欺负她,她就离家出走了。
扶湘喜欢裴琰,她跟我们一起上路。
幽州已经平定了。
虽然路上遇到一些流民、山寇。
可不算麻烦。
扶湘有钱。
裴琰武功高。
我偷了我爹的令牌。
很顺利。
我们去到琥珀川。
四周悬崖峭壁,虎啸猿啼。
读沈玄澈的信,我以为琥珀川是温柔的河。
原来不是。
我也见到了玄樱花。
红得像日暮时天边烧着的晚霞。
真漂亮。
我坐在一块巨石上,看奔流不息的琥珀川。
裴琰说,当时,沈玄澈是坐在这块巨石上写信的。
裴琰说沈玄澈一边写信,一边微笑。
我一边听他回忆,一边仰起脸看天空。
不能掉眼泪。
我们沿着河岸一路寻找。
到过很多小城、小镇、村子。
遇到过很多人。
我拿着沈玄澈的画像一路问。
可遇到的人说,
「姑娘,人要是落水了,在水里脸都泡肿泡烂了,怎么能认得出原来的模样呢。」
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最漂亮的人。
我们在河岸的许多地方贴了很多悬赏告示。
捞到无人认领的尸体来回报,有赏金。
大海捞针,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每一天,都有人叫我们去认尸体。
每次听到消息。
我都要手脚冰冷一阵。
害怕是他。
扶湘随身带着的钱快烧没了。
父亲派人来捉我回去。
在一次混乱中,我从山上摔了下去。
跟扶湘和裴琰走丢了。
醒过来的时候。
我看见漫山遍野的红蜻蜓。
我摔在了一丛灌木里。
有几株野棘。
脸疼得发麻。
我摸了摸濡湿的脸颊,手上都是血。
我又检查了一下,手臂、膝盖擦破皮了。
有些野刺扎进了肉里,渗出细小的血珠儿。
不看并不觉得疼。
我撑着手臂爬起来。
忽然听见灌木丛外有人在说话。
「澈哥哥,你去里面给我捉一只红蜻蜓,好吗?」
有几只红蜻蜓,停在灌木梢。
有人拨开了我眼前的乱丛。
我望向闯进来的人。
他那白玉一样的脸突兀地生出一道又深又长的疤,从左眉尾一直划到左唇角。
狰狞可怕的疤。
可他,明明就是世上第一漂亮的沈玄澈。
无论变成什么样,我也认得他。
他看见我。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我。
他那缕不服帖的发,还嚣张地翘着。
他不认得我了。
他只是瞥了我一眼,就捉红蜻蜓去了。
他在树梢捉到一只红蜻蜓,转过脸对外面的姑娘喊:「音音,捉到了。」
他转身就往外走了。
我怔怔地喊他:「澈哥哥……」
我的声音沙哑。
好难听。
他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
他定定地望着我。
他的眼神有些困惑。
外面的姑娘叫了他几声,他没有应。
外面的姑娘跑进来了。
她看到我的时候,惊惶失措。
她和我,长得有些像。
她紧紧拉住沈玄澈的手,拖着他往外走。
她说:「澈哥哥,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沈玄澈很听她的话。
他们走了。
我多想追上他。
可是站起来才知道脚扭了。
我只是踉跄地跟着走了几步。
又摔了。
我忽然觉得疼了。
天一下子黑了。
红蜻蜓飞得低,原来是要下雨。
我狼狈地撑着手再爬起来。
我还要追他。
紫蓝色的闪电把天撕成了两瓣。
天角的响雷鞭挞着乌云滚滚而来。
很多寒鸦张皇失措地扑腾着翅膀乱飞。
很快就要落大雨了。
我捡了一根树枝做拐杖,在荒野蹒跚前行。
可是我走得太慢,倾盆大雨还是浇了下来。
我有些自暴自弃了。
我扔掉手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我以为我会被这场雨浇坏。
并没有。
一把伞遮下来。
沈玄澈回来了。
他把我背起来。
离开这个暴雨滂沱的荒野。
他的肩膀那么温暖、踏实。
我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
不哭了。
我还偷偷伸出手,把他那缕翘毛捋顺。
我以为,沈玄澈记起来了。
没有。
他只是对一个陌生的姑娘施舍了善意。
可是没关系。
我又和他在一起了。
他把我带回他现在住的地方。
是临溪建起的一座小木屋。
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给了我一套干净衣裳换。
是他的。
他的衣服有种安静温柔的味道。
一穿上,好像他拥抱住了我。
我身上、心上的疼,一下子痊愈了。
我换了衣服出来,双手拢着领口,他的衣服对我来说,太大了些。
他看到我,眼神忽地变得幽深。
他很快别过眼去。
他给了我药和针。
男女授受不亲,他叫我自己挑刺和涂药。
他不记得我,没关系。
他活着,什么困难也不叫困难了。
我们可以再相爱啊。
我挑了一个野刺,然后哗啦啦掉眼泪。
我故意的。
根本就不疼。
可我对着他委屈地抹眼泪。
他看不下去了。
他夺过我手里的针,坐在床沿,专注地给我挑刺。
他专注时,唇会紧紧抿着。
眉头也紧紧攒着。
那双漆黑的眼眸,有水一样的光泽浮动。
我近乎贪婪地望着他。
我伸出手,抚摸他左脸那道疤。
都结疤了。
刚受伤的时候,一定特别疼吧。
我几乎能想象到血肉掀翻的样子。
他像被火烫到一样。
他反应很大,狼狈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捂住左脸,背过身去。
他的肩膀似乎有些颤抖,他的声音也在克制地颤抖:「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差点泄漏了哭腔,可是他这会需要人哄。
我用稀松平常的语气笑着说:
「不会啊,这个疤,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呢。」
他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下去。
我想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可是音音端着姜汤走进来了。
她叫沈玄澈去她家帮忙劈柴。
哦,我忘了她和沈玄澈现在是什么状况。
沈玄澈出去了。
她坐在一边拿勺子晾药,试探着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
我当然没跟她说真话。
裴琰说过,沈玄澈是为了一个姑娘跳河的。
我猜,那个姑娘,就是这个音音吧。
她把我的澈哥哥偷走了。
她是怎么办到的?
我不动声色。
我骗她说:
「大家都叫我细妹。」
「我家里做生意的,来幽州采买,走山路路滑不小心跌了下来,跟同伴失散了。」
我也问她,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她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是彼此的恋人。
她可真逗。
我问她,「那你们成亲了吗?」
她嗫嚅着说:「很快了。」
很快就是没有。
还来得及。
拨乱反正。
傍晚的时候,沈玄澈好几次瞥着盆里的脏衣服,望了望我,脸红了又红,欲言又止。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烫。
沈玄澈失忆,音音的阴谋,联络扶湘裴琰,这些顶重要的事情,目前看起来,没有处理这一盆脏衣服来得紧迫。
我等他睡着了,大半夜偷偷爬起来,解决这个紧迫的大麻烦。
天有点黑,水也很凉。
我哆哆嗦嗦地搓衣裳,冻死了。
忽然看见水面上漾起一阵涟漪,好像有一条黑影子在水底下飞快游动。
冷风乍过,腿脖子寒毛倒立。
我听见「嘶嘶,呲呲」的声响。
好像有什么滑溜溜的、冰冷的玩意儿从我脚底下钻过。
我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垂下眼,看脚底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得分明。
一条透绿的蛇在脚底下的草丛游动,忽然停在我脚边,嘶嘶嘶地吐着红信子。
我咽了咽口水。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往边上走了几步。
绿蛇还没做出反应。
我拔腿就跑。
谁知道,绊到一块石头,摔了。
眼看着绿蛇咻咻地蹿上来。
滑溜溜的湿冷缠上我的脚脖子。
完蛋了。
没有完蛋。
沈玄澈出现得很及时。
蛇被他丢回溪里头。
他本来伸出手想摸我的头,到半途,忽然清醒了似的,又悄悄把手缩回去。
可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温柔得我想哭。
「没事了,不哭了。」
他总是哄我,叫我不哭。
我也不想哭的。
我努力地把眼泪咽回去。
他还不认得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很娇气、很软弱、很没用。
我在模糊的泪眼里,忽然看见自己手上还拎着湿嗒嗒的东西。
刚才没来得及扔。
他也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
红色的肚兜,滴答滴答直往下淌水。
我恨不得用眼神让肚兜就地燃烧、消失。
他落在红色肚兜上的眼神,也跟着火了一样。
好烫。
他慌张地转过身去。
他说话结结巴巴:「对不起......」
最后,他背对着我,陪我洗完了衣裳。
除了可怕的蛇,这个晚上是一个温柔的晚上。
天上的星子浸在水里,扑闪扑闪的,特别明亮。
失忆的沈玄澈,耳朵很红,说话还结巴。
我好高兴。
我们吃饭的时候,音音来了。
她跟沈玄澈说她的灶台太潮湿了,点不起来火。
于是她跟我们一起吃饭。
沈玄澈认真地挑鱼刺,夹了一筷子鱼肉,停在半空,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音音红着脸把碗端过去,笑着说:「澈哥哥对我最好了,知道我爱吃鱼。」
那筷子鱼肉落在音音碗里。
我看了一眼沈玄澈,他也正看向我。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我对他轻轻一笑,低下头扒饭。
「澈哥哥,你吃这个。」
「音音,你多吃点,不用照顾我,我自己来......」
「不要嘛,我就喜欢给澈哥哥夹菜,也喜欢澈哥哥给我夹菜,这样吃饭好像更香了。」
真烦,谁还没有个手夹菜了。
音音好吵,好像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嗡。
我好想叫她闭嘴。
可现在澈哥哥不是我的澈哥哥,我又不能乱发脾气。
要是得罪她,说不定他会把我赶出去。
算了,忍一忍吧。
我只好埋头扒饭。
其实我也好想吃鱼肉啊,这鱼从溪边捉上来的时候活蹦乱跳,吃起来一定很鲜嫩。
可我不想抬头看他们郎情妾意的样子。
讨厌死了。
「诶,澈哥哥,你不要光顾着我,给细妹夹点鱼肉吃吧。」
音音俨然当家主妇招呼客人。
我是客人。
他和她是主人。
有一筷子鱼肉落到我碗上。
「多吃点......」沈玄澈的声音很轻。
这一筷子肉是鱼眼眶下那一圈嫩肉。
我最爱吃的。
沈玄澈夹给我,我本来应该高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很难过。
我把鱼肉夹回他的碗里,对他微微一笑:「谢谢,我自己来。」
他眼里的光黯了黯。
音音又笑着说:「哎,都是我不好,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音音,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我推开凳子,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我害怕看下去,又丧失了信心。
给扶湘的信鸽已经送出去了,她什么时候找过来呢。
扶湘学过医,或许,她可以帮我找回我的澈哥哥呢。
我沿着溪边走了一会,估摸着他们该吃完饭了,就想回去帮忙收拾。
一转头,沈玄澈站在不远处,那双漆黑的眼静静地望着我。
有时候,这双多情的眼眸会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他记起来了。
我赶紧伸手揉一揉眼皮,又对他微微一笑,「吃好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又忽然问我:「刚才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不自然地望向别处,轻声解释道:「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菜。」
失忆后的沈玄澈对谁都很关心。
我摇摇头,垂着眼望地面,「哦,我不饿。」
他没有作声。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
他垂着眼眸,神色黯然。
感觉他不太高兴。
好像也是。
如果我烧了饭菜,别人不捧场,我也会不高兴。
我连忙哄他:「澈......沈大哥,我是真的不饿,你做的饭菜,很好吃的......」
他的神色和缓了。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多做点......」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我所有的委屈都不见了。
「还是想吃鱼......就刚才那个鱼......」
他轻轻笑起来,「还有呢?」
他的笑容差点让我觉得,好像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在心里偷偷说:
还有,不要叫音音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她好吵啊。
我对着他笑:「没有了。」
结果,我们很早很早就吃晚饭了。
因为太早了,音音没来,只有我跟沈玄澈。
我吃得很香。
沈玄澈专心致志地挑鱼刺,一直给我夹肉夹菜。
我一边吃,一边笑。
他发现我在笑,他也笑了。
他笑着问我:「怎么这么开心?」
我笑着说:「就是开心啊,今晚的鱼,特别好吃。」
「那就多吃点,再给你盛碗汤好吗?」
「好!我还要一碗饭。」
「好。」
「不用吃得那么急,慢慢吃,还有呢,都给你......」
都给你。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
我没禁住,掉眼泪了。
沈玄澈慌了。
「怎么了,扎到鱼刺了吗?」
我用力地摇头。
「没有,就是,好吃哭了。」
沈玄澈陪音音去镇上采买。
本来我心情挺低落的。
可是沈玄澈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两套新衣服。
我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音音脸耷拉得跟要下雨一样,见到我甩脸就走。
虽然沈玄澈解释说,是音音要买新衣服,那家店买一送一,就顺手给我带了。
可是不耽误我偷着乐。
在镇上,这样款式布料的,算得上极品,我才不信有店家愿意干这种亏钱买卖。
如果忘记了,那就重新爱一次。
好像没那么天方夜谭了。
我给沈玄澈做了一顿饭,报答他。
清蒸鱼变成了炭烤鱼。
豆腐汤变成了盐水。
青菜半生不熟。
哦,煮饭是成功的。
我和沈玄澈面面相觑。
我丧着脸想收拾掉,准备拿核桃酥来填肚子。
他拦住我,他说他收拾,叫我先去吃核桃酥。
我端过来想陪他一起吃,结果发现他在吃菜。
我躲在门口偷偷看他吃。
他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恍惚有了错觉。
好像我的澈哥哥,一直都在。
音音她急了。
这个笨姑娘,送了一碗莲子羹给我。
我在心里叹口气。
我跟在姑母身边那么久,学会最大的本事,就是识毒。
在宫里头讨生活的人,十个九个识毒。
我舀了一勺子,在嘴边吹凉。
音音神色紧张,又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沈玄澈进来叫音音出去帮忙。
走的时候,他又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莲子羹上,他那道深长狰狞的疤藏在黑暗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往日一样叮嘱我:
「仔细别烫嘴了,放凉了再吃,我去给你拿糖。」
我昏过去之前,听见碗砸在地上尖锐的声音。
还有急促、踉跄的脚步声。
音音要害我,我就如她所愿。
小溪边长了一种野草,叫假死草。
吃了后,会毫无声息地昏睡三天三夜。
我醒的时候,沈玄澈趴在我床边睡觉。
他的手,在被窝下握着我。
他睡得很不安稳。
浓眉又攒成了小山川。
眼睛底下一团青影。
我多么希望他快活些。
我悄悄抚摸他脸上那道深疤。
凑过唇去,偷偷吻了吻。
他醒了,我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
「好奇怪,吃完莲子羹,就突然觉得好困。」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落下一团融融的阴影。
我以为,能离间他和音音的。
可是,却听见他说:
「我替音音向你赔罪。她做莲子羹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原料,她糊涂了,你希望我们怎么补偿你?」
音音如果不存在,我总有一种错觉:我的澈哥哥没有离开过。
可一旦有音音,我又被拽到现实中来。
我总是比不过她的。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微微一笑:
「哦,她也是一片好心,反正我也没死,就这样吧。」
主持公道,在偏爱面前一文不值。
我也不知该生谁的气了。
音音若无其事地来看我。
她敷衍地道了歉,转过头就对沈玄澈撒娇,说这几天她吓得都睡不好,都变不好看了。
沈玄澈摸摸她的头,说没事了。
他们还是他们,我却还是我。
忽然有点想家了。
出来好几个月了。
娘一定很担心我。
爹耳朵一定要被娘拽掉了。
我打了个喷嚏。
扶湘他们还不来的话,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还好他们来了。
南豫也来了。
南豫一来,就掐我的脸,说我瘦了,脸上都没肉了。
我拍掉他的手,翻他一个白眼。
上回他告白失败后,很快又跟其他女孩子告白了,我们很愉悦地做回朋友。
南豫又跟我咬耳朵。
「樱樱,沈玄澈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你看他盯着我那眼神,像要杀人了。」
我望向站在树下的沈玄澈。
正如南豫所说,他的目光冷得像冰刀子一样,落在南豫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上。
我刚想拿掉南豫的手。
扶湘又赶紧握住我,她告诉我:
「一个人就算失忆,有些本能还是无法忘却的。如果充分激发这样的本能,说不定能帮助沈玄澈恢复记忆。」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扶湘说,「你就跟南豫扮情人,刺激刺激沈玄澈,先前他不就最介意你跟南豫好吗?」
裴琰不赞同这个主意。
可也想不到其他法子。
死马当活马医。
幽州有个千灯节,入夜时,千家万户向天公放火灯,祈福消灾。
我们一行人,打算进城去看热闹了。
只有三匹马,所以安排两两同骑。
本来我想和扶湘一匹的,我骑射功夫还可以,带她问题不大。
可是扶湘私下红着脸同我说,裴琰对她总是不温不热的,她特别想借用这次的机会,跟他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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